“別吵。”蔡淳手肘輕輕撞了撞書箱,兀自繼續撚藥。
蒼碧從竹編縫中看了會兒,又無趣又不痛快,幹脆四仰八叉地曬著下午的暖陽,懶得理書生了。
蔡淳搗騰了一下午,把小腿上能看出上的地方抹了個嚴實,原本鮮紅的地方厚厚結著一層墨綠色,隨後他又弄了把黑泥,再塗上一層,這才背起書箱,避開眾人猶在勞作的天地,繞路回了家。
蔡母見他滿腿汙泥,上去就要擦,蔡淳忙不疊地擺手說沒事,抄起條剛洗淨的皺麻布褲,奪門而出:“我去洗洗。”
再回來的時候,擦淨了泥,換了褲子,一點也看不出傷的痕跡了,只是深色的布褲上染了片髒兮兮的深綠,蔡淳只說不小心弄髒了,吃過晚飯就把蔡母推進裡間,自己則在飯桌上心思不寧地看書。
翌日一早,蔡淳從書卷中睜開未睡醒的眼,便看到小巧的白狐極近地貼過來,墨黑的眼閃了閃,扭頭避開。
蒼碧並不是想親吻他,抬爪子拍了拍蔡淳的臉:“有人敲門。”
門扉適時的咚咚又響了兩聲,伴著外頭陳伯的咒罵聲:“蔡淳,你這小子給我滾出來!”
拍門聲越來越急促,彷彿要將人的魂趕出來似的。
陳伯肆意謾罵著,間或還傳來王老六不嫌事多的攛掇,話語間的意思是把陳伯被抓傷的事算到蔡淳頭上,要他賠償湯藥費。
蒼碧剛要開口不平幾句,毛嘴被粗糙的手心捂上,蔡淳抱起他,往書篋裡一放,蓋上竹蓋,低聲囑咐了一句:“別出聲。”便把書篋放到裡間床底下。
“這是怎麼了?”蔡母看著兒子緊張的樣子,心也跟著揪起來。
“沒事,娘你好好休息,別出來,我會處理。”蔡淳替母親掖好被子,深吸一口氣,開啟了大門。
“蔡淳,我臉上這三道,你說怎麼算!”陳伯沖進來,王老六緊隨其後,兩人大概是準備隨後下地去,揹著竹簍,手裡還都抄著鐮刀,配合兇神惡煞的表情,簡直就是來入室搶劫的。
“陳伯,您不是被貓抓傷的麼,怎麼跟我來算?”蔡淳這輩子撒過最大的謊,也就是為了安撫母親,念得是仁義禮智信,算來仁已經沒了,再說這短短一句,自己心都發起了謊,只想找間孔老夫子廟磕頭告罪。
王老六一下就從他遊移的眼神裡看出了端倪,更落實了心中猜想,鐮刀往桌上重重一砸,“咚”一聲,回響在不大的破屋子裡:“別裝傻了,昨兒個我清清楚楚看見那東西是從你書箱裡竄出來了,分明是隻白狐貍!”
“我……”蔡淳詞窮了,“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說你養的狐貍,抓傷了我!”陳伯拖過凳子,架起腿往上一坐,一副我就是要訛你的姿態,“要不就陪湯藥費,要不就把白狐貍交出來!”
“我真沒有什麼白狐貍……”蔡淳眼神越飛越遠,瞟向裡屋的頻率也越來越高,生怕下一刻小狐就會叫出來,暴露行蹤。
“裝什麼傻!”
“嗚……”
裡屋猝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動物低鳴,傳到三人耳中,蔡淳一顆心幾乎卡在嗓子眼裡,讓他快要斷氣,另兩人露出掩藏不住的不懷好意地笑,推開擋路的蔡淳,大步跨進裡屋。
“你們做什麼!”蔡淳人沒肉,也沒多大力氣,哪裡攔得住兩人,追上去攔在母親床前,伸開手,腿腳也刻意分開了些,以擋住床下的書篋,“我娘正在休息,你們怎麼能就這樣闖進來。”
陳伯與王老六理都沒理他,視線在房中角角落落遊移,看了一圈什麼也沒找到。
床底下很不適時地傳來什麼東西撞擊竹筐的聲音,王老六一把推開蔡淳,把他推到在床上,跟鑽賊窩的竊賊似的,腦袋與半個身子都探了進去。
“你們、你們這是私闖名宅。”蔡淳大概一輩子沒說過髒話,只會說幾句無力的指證,下床去拖下面的人,哪裡還來的及。
王老六把書篋撈了出來,在手裡掂了掂,彷彿收獲了最好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