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愛軍一笑，順理成章化解了片刻的尷尬，“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您要是想放鬆，我頭一個支援啊！”
“唉，也是我過去太不讓爸媽省心，給你們添亂了。這樣吧，以後我每個月帶國華回家看看，行不行？”
這話說得，恨不得把姿態低到泥土裡去，誰不答應就彷彿是個沒有心肝的石頭人。
可譚桂香就是能冷著心肺、熱著口吻，說出讓魏愛軍失望的話，“孩子這麼小，你帶他折騰啥？過年來就行了。再說你媳婦馬上又要生一個，你總不能真把人甩給你老丈人家。這可是跟你姓的，不是跟你老丈人姓，你自己也上點心，對你媳婦好點兒！”
孫秀蓮看到自己發揮的機會，立刻跟上婆婆的腳步，“是啊四弟，這女人生孩子，從來沒有容易的，你可別只顧著家裡這頭，家裡有我們照顧呢，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啊，這段時間可好好照顧你媳婦吧，孩子出生之後，事情也多著呢！”
而魏成河保持著他一貫的沉默，沒有如魏愛軍期待的那樣，出來打個圓場，或者表個態。
連著受挫，魏愛軍都有些氣笑了。
但凡有個其他的辦法，他也不會就盯著家裡找機會。要不是這幾年細心打聽知青的情況，卻始終沒有發現多少能平安回城的普通人，他也不至於在魏家這棵樹上吊死。
本來還想指望藤編傢俱在市裡闖出什麼大名聲，讓他也跟著收益，沒想到周邊大隊都跟著學不說，還互相比拼價格，恨不得一套傢俱只掙一塊錢，這誰能拼得起？
就算他們一時拼得起，山上那麼多藤也不是白長的，想要産出那麼多原料，那也得有人照料、得要花時間的。
魏愛軍雖然靠這個點子在生産隊裡獲得了一些威望，可這根本就不夠他弄到一份工作，再回歸城裡人的日子。
本想靠孩子一點一點跟家裡修複關系，之後再賴過來。要麼接手爸的工作；就算做不到，能把國華的戶口落到家裡，方便他上學也行；要是還不行，只要能經常跟家裡來往，後續再想辦法也可以。
可看家裡這個樣子，爸倒是挺喜歡國華的，可媽還是沒有消氣。
想想他也還沒到二十五歲，沒事，日子長著呢，不著急。
魏愛軍氣笑了，又順著這個笑把心頭的氣嚥下，平和地說道，“媽說的也是。我還是太年輕了，以後這種人情世故的事情，還得爸媽多教教我。”
至於跟著發言的嫂子，無關緊要。
魏愛軍有些嫉妒地看了二哥懷裡的魏志新一樣——小丫頭片子，憑什麼被養得這麼白嫩，還能當城裡人。他的國華最合爸的心意，結果現在才見到親爺爺的面。
魏志新突然哆嗦一下，迷茫地對魏愛國說，“爸，風吹我，好冷。”
魏愛國自己一口飯喂孩子一口飯，聽了這話也沒當回事，拿勺子給魏志新，“那你喝口熱湯。”
孫秀蓮倒是緊張地看了她一眼，見衣服都穿得好好的，還是又給她整理了一下才放心。她加快速度扒完自己碗裡的大米飯，十分珍惜這一年都沒幾頓的純細糧，說道，“媽，我吃完了，先去喂志強了。”
“趕緊去吧，孩子放一邊可餓壞了。”
孫秀蓮這才抱著魏志強回他們那屋。
魏愛軍計謀失敗，魏愛國沒必要再貼著他，吃完飯也回屋抱兒子去了，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譚桂香洗碗，魏愛國則在屋裡跟魏愛軍小聲說話。
“愛軍啊，你媽就是一時還沒轉過彎來，你等我勸勸她，以後肯定能行。我大孫子怎麼能不跟我們親近親近呢，你說是吧？”
魏成河藉著洗碗的動靜跟魏愛軍擠眉弄眼，手裡還抱著魏國華不放，看上去被大孫子迷昏了頭。
魏愛軍稍微鬆了一口氣，心裡有了底，笑得更自然了些，“爸，沒事的。當初確實是我不對。媽要是生氣，也只管沖我來好了。只是國華確實是個好孩子，我不忍心看著他，就這麼跟山裡的小孩一樣，連認個字都要跑好幾裡路才有學上、我……”
魏愛軍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又很快強行壓下去，“對不起，爸，我有點太激動了。”
魏成河眼裡有一瞬間的動容，又有一點點懷疑，卻還是很快回到被大孫子迷昏了頭的狀態。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吃了這麼多年苦，也該知道爸媽對你的一番苦心。你是不曉得，當初你做的那幾件事，有多讓你媽寒心……好了好了，不說了。你就先聽話，等你媳婦生了、身體也養好了，再全家人一塊回來過年。”
魏愛軍抬手擦掉眼角不存在的淚，狠狠點頭。
譚桂香洗完碗，也冷著臉跟魏愛軍說了幾句話。每一句都看似冷情冷血，背後卻藏著對兒子的些微關切。
睡前還能聽到父母輕輕嘆氣的聲音，這讓魏愛軍更是心裡有了底。
看來爸媽還是念舊情啊，就說當父母的，哪有真能冷血到直接放棄兒子，又不是犯了什麼法，只是行差踏錯，都有悔改的餘地。
魏愛軍心滿意足地想著，骨子裡的惡意開始蠢蠢欲動。
明天就要回去了，不知道回去之前，能不能讓誰吃點苦頭呢？
他腦海中閃過晚飯桌上的堂侄女魏志新，又想到下午那兩個一看就被養得很好的喬家小屁孩，甚至還有自家大姐、三姐和五妹。
到底哪一個欺負起來更讓他舒坦呢，讓他想想……
殊不知譚桂香睡前無聲用眼神向魏愛國詢問，得到他眨眼點頭的答複才放心。這兩個做父母的對視一眼，眼睛裡什麼愛子之情都沒有，滿滿全是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