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西平做京大文學院長之前,他曾是喻濟時身邊的書記員,後來也是被喻濟時舉薦才到了京大擔任教職,若論對喻家底細的探知,滿京城沒有幾個比得上他。
當年梁宗文跟喻禮戀愛,他就有意跟弟子說道說道喻家的深淵秘聞,讓他不要一腳踩在深沼裡去,哪知曉,他好心好意要告訴梁宗文,他卻一撇頭,冷冰冰說:“老師,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在乎我眼睛裡看到的,至於景堯是怎麼樣,禮禮又是怎麼樣,我自有自己的判斷!”
他都這樣說了,他還能如何?只好把一腔好意憋在心底,日後無論是梁宗文跟喻禮結婚、還是他們鬧崩,乃至後來梁宗文出軌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他都沒有再主動說過一個字。
跟喻禮離婚後,梁宗文倒是來找過他一次,他這個學生快不惑之年了依舊那麼幼稚,竟然傻乎乎讓他起卦,讓他算一算他跟喻禮還有多少複合的可能。
他氣得發笑,“我們共産黨人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你想算卦,建議你去終南山。”
此時此刻,程濯誠心求教,他倒願意給他解惑,畢竟程濯看著比梁宗文聰明不少,不至於一根筋。
“喻家三個小輩裡,景文呢是腦容量最少的,總是被他弟弟妹妹拿捏,景堯是最聰明的,心理問題最多,他被喻介臣懷疑了那麼多年的血脈問題,在喻家過得憋屈,心理不是很健康,在禮禮回國前,他一直在做心理疏導,至於禮禮——”陳西平瞧見一說起喻禮,程濯便抬起眼,目光深邃幽長,他輕笑,“禮禮的問題最少,又聰明又活潑而且格局很大,當年景堯想借景文的手把喻介臣弄到監獄裡去,是禮禮代父坐牢,既挽救了喻氏傾頹,也挽救了景堯的命。”
程濯捏住茶盞,低眸品茶,道:“是喻董布了一局請君入甕,二公子根本扳不倒喻董。”
“當然,當然。”陳西平感嘆說:“喻介臣是老狐貍,景堯趕往他身上潑髒水,他就敢讓那些髒水反噬喻景堯,禮禮替喻介臣往監獄走一遭,既是保住喻介臣,也是想讓喻介臣看在她面子上放喻景堯一馬。”
“喻介臣確實看在女兒的面子上給了喻景堯喘息,喻景堯又確實有才幹,再加上他的身世問題真相大白,喻介臣就放權給喻景堯,他就此成為事實上的喻家繼承人,正好那個時候喻禮也透過審查,無罪釋放,但就在那個時候,他們倆的感情出問題了。”
程濯平靜問:“從前他們的感情是如何呢?”
陳西平斟酌說:“有人說他們倆是互為依靠,但我還是覺得,禮禮一直景堯的依靠。”
“因為身世沒查清,景堯在喻公館過得艱難,要不是禮禮護著他,他很難全須全尾長大,後來為了給景文鋪路,喻介臣要把景堯放逐到國外自生自滅,也是禮禮堅持跟他一起出國,有了禮禮幫扶,他們在國外才有了比較穩妥安寧的日子。”
“景堯性格孤傲、不馴,不止在喻家人緣一般,他的舅舅和外公也不大喜歡他,他唯一的依靠就是禮禮,他把禮禮看得很嚴,聽人家說,妹妹穿什麼顏色的襪子做哥哥的都要管吶,當然啦,禮禮也很願意聽哥哥的話,哥哥讓她怎麼樣她就怎麼樣,不教她交男朋友,這麼多年在國外她身邊一直清清靜靜的,可苦了她身邊的年輕小夥子了。”
程濯捏著茶盞,薄透的青花瓷盞凝在指尖,指尖微微泛白,他眸光平靜如水,呼吸卻微微顫抖,緩了片刻,他說:“跟舅舅在一起,是三小姐對二公子的反抗。”
陳西平點了下頭,“可以這麼講。”他說:“我一直勸慎之不要淌喻家渾水,不止他家家庭環境複雜,禮禮跟景堯這一對兄妹之間的情況也複雜啊,哪一個女婿能經得起這麼厲害的大舅子?”
程濯斂眸,靜了片刻,他抬腕看錶,起身,“快到時間了,我們出發去喻公館?”
陳西平本想繼續往下講,見程濯的面色蒼白冷清,便止了聲,點頭,“好,我們該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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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濯跟陳西平很快便抵達喻公館。
薄雨停歇,喻公館門前的人還沒有散盡,長長的車隊堵在門口。
陳西平看著窗外,“咱們得等一等才能進去。”
程濯溫聲:“我撥個電話。”
陳西平笑,“好啊,你有門路,咱們就能快一點進去啦。”
接到程濯電話時,喻禮正走在通往喻景堯別墅的路上。
喻景堯走在她前面,慢條斯理的,邊觀摩著兩年不見的風景,邊悠閑得跟喻禮說話。
喻禮很淡漠,他說十句,她只接一兩句。
鈴聲響了,她停住腳步,偏頭接起,話語柔和起來,“怎麼了?”
他說:“想見你。”
喻禮是體貼的愛人,樂意滿足另一半不是很過分的請求,“我馬上回去。”
“我在門外,只不過隊很長。”程濯抬眼看向陰沉的天際,“陳院長也在,不要讓老人家久等。”
喻禮說:“好辦,我讓管家去接你們,你們從後門進來,那裡清淨,我這就去接人。”
“好。”
掛了電話,喻禮便觸及到喻景堯陰冷的眼神。
這眼神喻禮很熟悉,從前,每逢她跟梁宗文親熱的時候,他總是隱在暗處,用這樣的眼神盯著她看,像一條嘶嘶作響,不見天日的毒蛇。
他慢慢走過來,腳步步步逼近她,眼底的墨色濃鬱,似乎要吞噬掉她。
“不是已經離婚了麼?怎麼還這麼親熱?”
他以為給她打電話的是梁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