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音沉默了。
黑霧喋喋不休地開始介紹他的見聞,“你可是不知道啊,就前兩年,下來個小姑娘,估摸著仙齡比你大得多,但人倒是天真得很,一上來就撞到了一公子哥的懷裡,你來我往打鬧個幾回合,小姑娘動情了,那凡人也有意娶她,發展這麼順利,你們天界的人能同意?果不其然,馬上未婚妻來了,男二號來了,惡婆婆也來了,當時那場面可謂是狗血四濺,精彩絕倫啊。”
“我還記得他倆當時,哦對對,鬧過的最大一次矛盾,小姑娘被惡毒女二欺騙,以為自己只是那公子白月光的替身,馬上就要被送去當別人的小妾了,你說你遇著這種事,該作何是好?”
竺音面無表情道,“全殺了。”
“咳咳咳、你是我見過殺性最大的神仙,年紀這麼小,不要老想著打打殺殺,讓長輩聽到了多不好。”黑霧也沒想到自己堂堂一個魔族,有一天還要教育神仙放下屠刀。
他清清嗓子,繼續道,“最後這倆人也沒走到一起,你說就一個小誤會,扯半天也扯不清楚,我就眼瞧著,那姑娘被陷害,凡體死於非命,然後失魂落魄地被帶迴天上啊。”
竺音拳頭一緊,她覺得還是在天界學習比較輕松。
“哎哎哎還有,這個更精彩,一個男娃,投胎到修行人家裡了,從小那是刻苦修煉啊,我有次路過那宗門的時候,正好就看到他晉升為那掌門的大弟子,風光無限,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就又成一次神仙了。”黑霧覺得好笑,神仙修仙,寫這個情劫劇本的八成是在懲罰不交作業的弟子。
“這渡情劫呢,我以為你們安排凡人的宿命已經夠過分了,沒想到連小妖都不放過,這不,某天男娃出去修煉,就救了一隻兔子精,兔子精為了報答他,化形進了山門,絞盡腦汁混到這位大師兄身旁端茶倒水啊。”
黑霧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湯,“聽說這男娃前十七年從未笑過,兔子精來了沒多久就開始有笑容了,從那刻起我就知道,得了,又來了。”
“人妖尚且殊途,這神仙愛上妖怪,更是天理不容,哈哈當然我覺著全是屁話,不過天界可不管什麼覺不覺得,該發刀子了就不手軟——山門出了一樁命案,宗門勒令嚴查,查著查著就查到了小兔子身上,好家夥,這下全門派震動了,堂堂一個修行之地,竟窩藏了這樣一隻妖怪,還犯下誅殺內門弟子的滔天罪行,這能忍?當然不能了,大師兄作為與兔妖最親近的人,親手將她打回原形,一劍誅殺。”
竺音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沉靜道,“人不是她殺的。”
“這不肯定嗎,一隻知恩圖報的兔子精,哪裡敢殺人?”黑霧笑道。
竺音緩緩從懷裡拿出一支笛子,看著黑霧,道,“是你殺的。”
空氣突然安靜了。
“觀察一個人數年之久,對他們的經歷瞭如指掌,糾纏在他們的愛恨之間,眼睜睜看著他們生死離別。”竺音偏了偏頭,語氣毫無起伏,目光卻冷得可怕。
“你是心魔。”
心魔,殺人於無形,以蠶食人的慾望而生。
“你……”黑霧的霧氣開始延伸開,他潛移默化地給竺音灌輸怨念這麼久,沒想到對面根本就不接招。
竺音按住竹笛指孔,空靈的笛聲如勾魂般響起,將黑霧卷進了一片純白的汪洋中。
黑霧原以為自己只是不擅長正面戰鬥才會被這樣一個年輕的神仙捕獲,當笛聲響起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錯了。
這位是個天才。
天才到甚至連心神受到幹擾時,吹奏的曲子都並非靜心曲,而是充滿肅殺之氣,直擊靈魂的樂聲。
“仙女妹妹,哦不,仙女祖宗!我錯了我錯了,不暗戳戳給你心神施法了,你娘不是還要研究我呢嘛?咱們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好不好?”馬上要被就地淨化了,黑霧秒慫,連連向竺音求饒。
“你死了,還有下一個。”竺音不接招。
“就算不為你娘著想,你也為自己想想啊!我可是除了月老祠那群神仙以外最瞭解情劫的人!”
笛聲靜止了。
黑霧賭對了,雖然竺音能摒除他的心魔幹擾,但實際上還是不願意麵對這個劫數的。
眼見小命不保,黑霧竭盡全力表明自己的能力,“你別看我打架打不過你,但要論這姻緣,我是看得一清二楚,就拿我跟你舉的那兩個例子來說吧,神仙渡情劫不是有護法嗎?還不是照樣活得憋屈!為什麼啊?就是因為他們不專業!”
竺音放任結界一點一點消失,外界的聲音開始回歸她的耳中。
“像你們那些個護法,幹看著悲劇發生而毫不作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修行。”
一個魔來跟她一個神仙講修行,實屬荒謬。
竺音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不幹涉渡劫,只保證神仙命格無損,天界守則。”
“扯淡呢還不幹涉,”黑霧嘲笑道,“神仙說著不幹涉,其實關心得很,明明早就設計好了一切,還是讓你們一個二個小年輕往坑裡跳。”
竺音把茶杯靠在唇邊,輕輕抿了一口,半天不說話,沉默到讓黑霧都有些犯怵的時候,點頭道,“你說得對。”
院長也是這麼說那些老前輩的,他說他們古板,頑固,而且自以為是,他們所在的天神學堂的誕生,就是為了天界能有新的未來。
黑霧鬆了一口氣,“看來年輕人還是有年輕人的好處,咱們能交流。”
他做出了一幅過來人的架勢,“小姑娘,你聽我的,放心去渡劫,有我的幫助,絕對讓你來場轟轟烈烈的,絕美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