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起衣服下擺,吸氣,吸氣 ,對著腰拍了張照片【哥哥,你看我今天吃多了,腰都粗了,哥哥見到會不會嫌棄我,哭哭。】
沉悶昏暗的書房裡,只在書桌側點了一盞小燈,景流玉身體於明暗交界的光陰中,令人看不清神色,斜坐於圈椅上,長腿交疊著,右手肘支於扶手,拇指和中指捏著一副黑白撲克,修長的手指微微提起,撲克便像流水似的從左手倒到了右手,又從右手倒進左手。
書房裡只有這一連串的輕微窸窣聲,以及青花瓷魚缸中錦鯉吐泡泡的嗶剝聲,安靜到使人心驚膽顫。
坐在他對面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他的意圖,良久,皺了皺眉:“如果您沒有別的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
“著什麼急,很久沒見了,徐先生,您的兒子還好嗎?”景流玉終於停了動作,微微抬起頭,帶笑的鳳眸落在徐先生驟然慘白的臉上。
景家到景流玉這一代,已經傳承了近乎百年,也富碩了百年。
固執不思變通的老東西一直掌握著話語權,卻始終不跟肯跟隨時代的發展改變,他們自視甚高,不屑經營,總拿舊規矩來應對新社會,什麼人情大於法律,什麼把頭舵主,已經2024年了,他們好像還是一群活在1924年的不死古屍。
景家外面是新時代,家裡是舊時代,新舊的拉扯沖突,以及無法反抗的憤懣,最直接後果就是景流玉父親那一代無論男女都英年早逝。
世殊時異,景家自然在歷史的滾滾車輪裡被拋到了時代的後面,折騰了幾年,景家的家産幾乎被抖摟了一半去,他們終於罷手,找了專業的經理人打理産業。
徐嘯龍就是景家高薪聘請了十餘年的經理人。
徐嘯龍嘴邊張了張,還是沒有失去穩重,反問:“您什麼意思?”
“兜圈子沒什麼意思,您知道我在說什麼,”景流玉向他揚了揚手中的撲克,“您應該也不想您的兒子死於非命,十賭九輸,賭到最後是沒有贏家的。現在您有兩個選擇,一是看著他去死,二是捲走景家的財産救你兒子,東南亞的賭場可不講中國的法律,晚一點,那就真的……”
他彈了彈撲克,指甲和牌面接觸,發出砰砰兩聲脆響。
“不過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最知道我這個人了,心軟,善良,悲天憫人,徐叔,我只要稍微想想您的處境,就覺得心痛,晚上連覺也睡不好了。”
景流玉如果都能稱得上善良心軟,那整個景家就是大雷音寺,人人都是再世活佛。
只是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明白,徐嘯龍抽了抽嘴角,搭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攪在一起,聲音像是蒼老了十歲:“你又何必急在一時,何必這麼惡毒。”
“徐先生,令郎把周邊十幾個國家的賭場都賭遍了,他有這一天也是早晚的事,早點長長教訓,也能早早回頭是岸,於情於理,您還應該感謝我。不要太不講道理了,被稻草壓死的駱駝也不能只怪最後一根稻草是不是?”
徐嘯龍低著頭,訕訕的,他知道,只要要這個兒子,他左右都要完蛋的,和景流玉同流合汙,至少還有機會。他兒子在東南亞賭場被扣下的訊息他瞞的很緊,連妻子都不知道,他細想之下,有不甘心,卻不可否認景流玉說的對,十賭九輸,早晚有這一次。
與其真被人砍了手腳填海,他倒寧願是仙人跳。
景流玉在等他答複,許久之後,對方才微微點了點頭,兩個人就此達成了合作。
良久之後,徐嘯龍走出書房,已經收拾整齊在書房中的頹敗之色,與往日意氣風發的模樣沒有什麼不同。
景流玉叩了叩桌面,又叫:“聞庭,聽夠了嗎?”
躲在書房外的景聞庭一驚,汗毛倒立,景流玉已經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也不能抵賴了,只好默默走進去,腦子裡亂成一鍋粥,景流玉既然知道他在外面,怎麼還敢說那些話的,難不成也給他設了套。
他神色冷冷的,維持著鎮定,雙手插兜,站在景流玉面前:“你也不怕我告發你,景流玉,我如果說出去,你就完了。”
“你不敢。”
景聞庭是不敢,他怕景流玉,準確來說,整個家裡小一輩的,沒有誰不怕景流玉的。
像徐嘯龍說的,景流玉是個十足惡毒的人,他膽子大的很,什麼都敢。
景流玉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我膽子再大,也沒有你大,是不是,聞庭,你們怎麼不小心點兒呢,偏偏讓我知道了,他可是你親哥哥啊,真駭人聽聞。
得知了強盜的計劃,就得上賊船了,聞庭,你就應該早點跑掉,什麼都別聽見,現在好了,你要是不幫我,和清和你就完了。”
他說著,勾起唇角,拇指和中指微微曲起,無名指抵著紙牌發力,景聞庭大腦一片空白,只能看到黑白兩色的紙牌像雪花一樣從景流玉手中紛紛揚揚彈出,劈頭蓋臉打在他的身上,令他窒息,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站不住。
腦子裡只回響這一道聲音“完了!完了!他怎麼知道的?他怎麼知道的!?”
景流玉坐在圈椅上沖他笑,勝券在握,令人恐懼。
手機躺在桌面上不停地閃爍,景聞庭大腦昏昏之間看見景流玉點開了螢幕,不知道看見了什麼,相當愉快,語音輸入:“好看的,不會嫌棄你。”
景聞庭感覺這個世界真的瘋了,好奇怪,他好像在做一個無厘頭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