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晦澀難懂的又何止王飛看向病床上洛煋的眼神。人間無常為有常,正是全人類悲傷的起點。崔大威獨自在去往洛煋家的路上,反複撥打洛然的電話卻換來忙音的嘟嘟嘟聲響。
媽的,崔大威心裡罵著,
接電話啊,洛然。
這忙音讓崔大威擔心,洛然是個電話不離手的人,一直不接聽只能說有比玩手機更重要的事,可他一個圍著他哥轉圈的人,又能有什麼重要至極的事呢?
搖下車窗,一絲腥甜的土氣鑽進了車廂裡,像是灰塵混了隔夜的水,這是落雨的序章。細密的陰雲從後山一路蠶食著過來,追著車輛繼續前進。隨後便是雨落,這是這一年春天的第一場雨。
路燈在雨中漸漸暈染成模糊的光斑,崔大威只得加速,更快地前往洛家。他猛打方向盤拐進小區時,輪胎在積水路面劃出刺耳的尖嘯。儀表盤顯示的時間······車載廣播正在播報雨天預警。他伸手關掉時才發現自己掌心全是冷汗,沒來由的緊張感席捲全身。
擋風玻璃上的雨刷瘋狂擺動,他甩上車門就往電梯沖,皮鞋踩進積水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筒。這天氣還真是多變。電梯鏡面映出他疲憊的臉,額發還在往下滴水,脖頸處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
他想著按響門鈴,發現門是虛掩著的。他的手掌輕輕拍在門板上發出陣陣悶響,“洛然!”門縫裡緩緩漏出的暖光刺得他眼睛發酸,吱呀···門被推開。
崔大威心下一緊,他暗自覺得不好,家中應該還有老人在才對。
玄關地毯上歪著米白色的羊毛拖鞋,茶幾上的茶杯還冒著陣陣熱氣,電視裡bbc紀錄片的蟲鳴鳥叫在空蕩蕩的客廳回蕩著。
老人、保姆、朋友,都不在家?!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崔大威拿出手機,是他的秘書。
“書記,洛然帶著奶奶入住長恆醫院了?”
“什麼?”
“洛傢俬人醫生打來電話了,老太太情況可能······”
“告訴醫生,不怕花錢,給我用藥,我馬上就到。”
“好的書記。”
真是禍不單行,崔大威心裡罵著。洛家老太太在行業裡的地位,這一病怕是又要······
崔大威只覺心煩,他要快點趕過去才行。他四下看了看,拿起玄關處放置的鑰匙。一旁的傘架上依次擺著日常會使用的黑色長柄雨傘。魚缸裡的蘭壽依舊悠然翩躚,墨黑的尾鰭在玻璃缸裡掃出一個接著一個圓潤的弧度。
他沒有拿起雨傘,而是拿好鑰匙直接關上了房門,直接開車去長恆。
雨天路滑,車子依舊疾馳。
車上,崔大威撥通了王飛的電話,“領導,剛收到訊息,老太太也住院了,在長恆。我現在趕過去,還沒聯絡上洛然。”
電話這頭,王飛良久的沉默,最後也只是嘆了一口氣說了聲好,並囑咐大威路上慢點開。
“砰”巨大的聲音在路上響起。
電話還未結束通話,崔大威只覺前擋風玻璃突然盛滿刺眼的氙氣大燈燈光。
崔大威左手下意識反打方向時,他驚恐地發現方向盤旋轉的弧度比預期多出很多,皮質套筒在掌心竟然滑出了絲綢觸感。
剎車踏板已經踩到最低,開始對抗離心力,車身還是被推向了護欄一旁。
安全帶鎖扣撞擊車窗發出巨大的聲響似乎在撕裂耳膜。
車頂與路面接觸的瞬間,崔大威看見安全氣囊綻放的慢放鏡頭。硝酸鉀燃燒的煙霧竟然有些微甜的氣味,洛然、洛煋的背影竟然在眼前顯現一般。不知道什麼東西好像嵌入面板裡了。熱熱的有些脹痛。在倒懸的視野裡,雨刮器仍在瘋狂地擺動,將傾瀉的汽油與玻璃碎片攪成一團,像是深海的漩渦吸引著崔大威僅剩的視覺神經。
電話那頭,王飛大聲地呼喚著崔大威的名字,但他已經聽不清了,手機早就脫手,不知道落在哪裡。
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拍打在崔大威的身上、臉上······最後他的嘴巴裡還在唸叨著然然······
王飛在電話那頭如同親身經歷一場事故一樣,他在醫院的走廊裡勉強地定住心神。
蘇醫生一直陪在他身邊,“我們先報警。”
王飛點頭,蘇醫生撥通了電話。
長恆醫院,洛然的臉已經哭花了。
上午的陽光透過紗窗在老太太銀白發梢上鍍上更亮眼的顏色,老太太和劉嬸在廚房聊天。劉嬸正在做大家的飯後甜品。獅峰涼糕,要用獅峰龍井做的中式糕餅,外皮香酥,內裡軟糯香甜,是家裡人都喜歡的小點心。
這本來應該是平靜祥和的一天,一聲清脆的聲響,打破了這一切。
老太太突然整個人向後踉蹌著,她枯瘦的手,揪住自己的衣前襟。露出了因為感到劇痛而逐漸扭曲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