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餖版
依禮,新婦入門次日晨起五更便要拜見高堂。許家父母皆已離世,張家娘子到許家後的“新婦拜堂”便改作了祠堂行禮。這是許箐第一次正式見到張氏,張氏生得並不嬌豔,眉眼之間與其父張載頗為相像,雖臉上仍有少女的豐盈圓潤,但神態舉止已落落大方。在祠堂敬香叩首之時禮儀頗為到位,斂裙下拜都未曾讓她發間釵環和腕上套鐲發出響動。
張氏行過禮後,眾人到家中正廳落座,由大哥引著正式見面。張氏依照許家兄妹幾人的年齡和習慣,分送了見面禮。許箐得了一枚繡著竹紋的荷包,以及一把由烏木製成的算盤。
許箐挑了下眉,道:“嫂嫂這是何意?難不成要僱我做賬房嗎?我要的工錢可是很高的。”
“箐哥兒莫要渾說。”許笠開口解圍道,“這是我的主意,之前挪院時下人們粗心,將你慣用的算盤摔了,我想著借這機會送你個新的,你可莫要多想。”
許箐笑道:“嫂嫂剛剛過門,大哥便這般回護了,若再如此,我可真要醋了。”
張氏聽出了許箐言語間的玩笑之意,便道:“家中瑣事繁雜,日後怕是要總往西院去尋四叔,到那時就不是四叔醋我,而是官人醋四叔了。”
許箐故作驚慌:“那我豈不是更要避嫌了?日後當真不敢往東院來了。”
“胡鬧!”許笠笑嗔了一句,而後說道,“難得今日都在家,便一起用早飯罷。”
用過早飯,許箐便回了西院。西院較東院略小些,但因為只有兄弟三人居住,反倒比在東院時更顯寬敞安靜。許箐選了一處與東院相隔不遠的院落,依舊掛上芷蘭汀的牌子。這新的芷蘭汀正房三間,外有抱廈,左右兩側各一座耳房,院內東側還有一間廂房。前有五間倒座房,正房之後還有一排後罩房,算是個小的二進院落。許箐命人將廂房收拾出來,當作書房兼辦公室,日後管事回話便可不再進入正房。
回到房內不久,守初便送來一方錦盒及一封信,稱是從存儒堂拿來的。見那錦盒上掛著鎖,許箐便先拆了信來讀。夏景宣在信封中附了一把鑰匙,許箐用鑰匙開啟錦盒,發現裡面是一塊茶團。許箐是穿來後才認識各種茶葉茶具的,但以他如今尚算淺薄的見識,也能認得出,這是近來在京中頗受追捧,甚至被高價求購的名為“雪英”的白茶。許箐取出茶團來放在鼻下輕輕嗅過,淺笑道:“統治階級就是腐敗啊!”
“郎君可要回信?”守初在旁問道。
近來夏景宣的信越發簡單,措辭也較以往謹慎許多,想來他現在所經歷之事已令他頗為煩憂。許箐不想攀附於他,更不可能對他有所幫助。夏景宣說自己想做“十三郎”,這話不知真假,即便是真,他是否有能力跳出那奪嫡的爭鬥亦尚未可知。如今形勢不明,跟夏景宣的交往也需慎重。想來夏景宣也有此意,信中已不再多提“家事”,這封恭喜許笠娶親的信寫得十分客套,便是直接拿給旁人看也挑不出任何錯漏來。想到那人如今不過十三歲,許箐不由得心生感慨,小小年紀就要這樣謹慎算計,也太過辛苦了。
見許箐有些發愣,守初輕聲喚道:“郎君?要回信嗎?”
“一會兒我寫封簡單的回信。”許箐道。
“是。”守初停頓片刻,又道,“之前禮部和太常寺籌備許久的典禮已定下了,是冬至南郊大祀。”
所謂南郊大祀,是本朝每三年舉行一次的祭祀大禮。在冬至那日,皇帝會親臨南郊,行祭祀儀式。因冬至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之一,所以三年一次的南郊大祀便格外隆重盛大。
許箐將目光落在那茶團之上,似是在思考什麼。未幾,守衷進來傳信,稱取適齋的掌櫃徐庸和宗臨來了家中,如今已在廂房候著了。許箐輕輕頷首,將錦盒蓋好,便起身去了廂房。
“坐吧,不必客氣。”許箐進了廂房便招呼道,“給鋪裡夥計的喜餅都備好了,原是打算午後送的,既然你們來了,一會兒就帶回去給大家分一分,也都沾沾喜氣。”
徐庸忙道:“多謝東家。”
“帶了圖樣來?”許箐問。
“是。”宗臨立刻送上幾張打樣的花箋,“這是今年中秋的圖樣,東家看看如何?”
許箐接過仔細看了看,而後搖頭道:“還是略顯死板了,不過已比之前好了許多,這次是換了法子?”
宗臨:“還是照以前的法子來做的,或許是做得多了,倒是比以前少出了些錯誤。”
“花與葉的交會處顏色過渡有些突兀……你們帶版來了嗎?我看看你們平日裡都是怎麼做的。”
“帶了。”徐庸取出一塊雕好的木板放到桌上。宗臨又從隨身的小箱中拿出顏料和鬃刷來放到一旁,解釋道:“東家請看,平日裡我們便是這樣,將空白箋紙固定在刻好的版上,用鬃刷反複碾壓紙背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