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左記得,這種茶來自大明國,入口極苦,然而飲下之後卻會有回甜……
“苦盡甘來……十年前,你在鬥茶的時候如此告訴他。這十年,人們都說曹太郎藉助太閣的財力和威勢扳倒了利休,背叛了堺。誰又能想到……鬥茶的時候,是利休自己選擇認輸的。”
墓邊的男人轉過頭,並沒有多說,只是將準備好的茶碗推向了助左。
“因為那場鬥茶,他身敗名裂……雖然老猴子因此放下了對他的忌憚,然而……殺死一個聖人最好的方法本就不是將他處死。”
助左聞著茶香,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
“對於他這種人來說,聲名本就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趁著太閣放下戒心的時候,他得以去往呂宋安身。所以我還是要感謝你。”
曹太郎略帶諷刺地挑了挑眉,
“感謝我讓他背井離鄉,直至老猴子歸天才得以拖著垂垂老矣的身軀回到這片土地?”
“感謝你……不惜背負罵名所做出的一切。”
對於自己這些年在堺商中的名聲,以及受到的誤會,曹丕從未放在心上。畢竟,當年他本身也不是為了保住堺才去和千利休鬥茶。
十年前,太閣因為忌憚千利休的名望和影響力欲除之而後快,利休一心想做個以身殉道的聖人。但生於這名與利的濁世中,又有幾人能保持幹淨?他又真的有那麼幹淨麼?
若是以身殉道,以命相抗,堺的百姓只會陷入更加悽慘的處境。倒不如活著……見證堺重現輝煌的一天。
至於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為害聖賢的罵名,倒不如由自己這個本就是外來人的家夥背了。畢竟自己身邊還有個表面棄教,暗地裡庇護無數切支丹的家夥可以好好借鑒。
千利休雖為一介茶人,沒有任何刀劍與武力,但與他交好的利休七哲都是頗具影響力的人物……迫害聖人的罪名被安在自己這個“奸商”身上,總好過讓某個家夥再多樹幾個新的敵人。
“我什麼也沒做。讓利休活下去也是那人的心願。一切都是因為那家夥的新政才有所轉機的。要謝就謝那位至今還死性不改的石田右府吧。”
“那能否替我轉告……”
“自己去說。我說的他不信。”
曹太郎的回答讓助左呆住幾秒,然後這位耿直的船長就當場繃不住笑了出來。
“你是希望……有人對他說句謝謝?”
曹太郎並沒有否認,但臉上愈發苦大仇深的神情卻暴露了答案。
“很好笑嗎?這馬鹿折騰了半天,權貴都得罪完了,也沒人跟他說一句感謝的話……換作是我早就撒手不幹了。”
助左禮貌地將笑憋了回去,隨即趕忙轉移話題道:
“正好我也準備登門拜訪。上次攝津大人讓我調查的事我也要向那兩位大人彙報才行。”
“你是說……關於那些失蹤的人口?”
“是啊……就算攝津大人不找我幫忙調查,為了美緒黃金的日子原創人物)我也會這麼做。”
助左飲下了碗中的苦茶,長撥出一口氣。
“那些所謂的海外貿易……並沒有那麼簡單。雖然一開始我也對太閣心懷怨憤,但真正調查了這些內情以後,我也漸漸理解了小西大人為何會站在太閣那邊。”
“此番回到九州後,行長調查了所有葡萄牙傳教士的背景,但凡藉著傳教的名義掛羊頭賣狗肉的一律追查到底,若當真在進行人口貿易,要麼把人找回來,要麼去見上帝。那些被送去見上帝的家夥死前必然免不了對行長一番抹黑……”
曹太郎說罷,輕嘆一聲——在費力不討好這件事上,行長是和三成半斤八兩的馬鹿。
“我從右近大人那裡聽說了……這一次他站在小西大人那邊。”
“西國的貿易在這劑猛藥後規範了下來……島津家,鍋島家,相良家,立花家,小早川家也紛紛效仿,隨後穩步對外開放。那家夥已經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九州總管了……只不過這位九州總管還是和當年一樣,存不下一貫錢。”
“因為九州的療養院和孤兒院越來越多了。”
助左欣慰地笑著,打心底為友人感到高興。
高山右近因為不願棄教而被放逐之時,助左曾質問行長,他也是堺的男兒,為何不敢與太閣戰鬥……他以為行長是個懦弱的人,直到他發現這位友人是在以更加辛苦的方式戰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