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聲震人耳鼓,幾分憤懣,幾分蒼涼,又幾分的自嘲。
“我慕容西半生縱橫亂世,做過名將,做過降奴,做過死人,亦做過皇帝,今日栽在此處,非人亡我,天亡我也!”
嘯聲中,他驀然舉起手中之刀,閉目仰脖,刀鋒朝著咽喉,橫拉過去。
“天王!”
賀樓大驚失色,撲上去想要阻攔,奈何遲了一步。他人尚未撲到跟前,刀已到了慕容西的頸項之側。
眼見就要血濺三尺。突然之間,一支羽箭挾著撕裂空氣般的嗚鳴之聲,筆直地朝著慕容西射來,疾如雷電,迅如流星,轉眼之間,飛至近前。
“叮”的一聲。
伴著金鐵相擊所發的碰撞之聲,簇箭鐵頭,擊在了刀背之上,一下便將刀撞開。
慕容西睜眼,看向箭來的方向。
高嶠立在那裡。
晨光愈白。他或因發力牽動傷口,面色在晨曦中看起來,蒼白如紙,但神色卻很是平靜,那道削瘦的身影,立得筆直。
“慕容西,你也算是性情中人,今日暫且放你一馬。”
“你且聽好,不管是中原,還是你北燕如今所謂的國都,你腳下的一分一寸,皆非你族類歸屬!記住你自己方才的話,帶著你的人,回到你們該去的地方!”
高嶠說道,一字一句,鏗鏘相擊。
在小七充滿崇拜的仰頭注目之中,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鐵弓,看向身畔的妻子。
蕭永嘉和丈夫四目相對,朝他微微一笑。
多少的愛意和情愫,皆化入了這一笑,盡在不言當中。
慕容西定定地望了他夫婦片刻,閉了閉目,睜眼,突然抬手,一手持刀柄,另手捏刀頭,十指發力。
“錚”的一聲,那刀被他折成了兩截。
“待複仇事畢,我便歸攏部族,回往龍城,此生再不入關中一步!若有違此言,叫我有如此刀,不得善終!”
斷刀被擲插於地。慕容西轉身大步而去。
賀樓徹底地鬆了口氣,急忙向著高嶠的方向行了個謝禮,隨即帶著剩下之人追上慕容西,匆忙而去。
一行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晨曦中的道路盡頭。
伯父既放走了慕容西,高桓只好作罷。見他衣前染滿血跡,傷處雖包裹過,但血絲仍不斷地從衣衫裡滲透出來,忙喚人取來傷藥遞上。趁著蕭永嘉替高嶠上藥的功夫,上前一把抱起歪著腦袋好奇打量自己的小七,笑道:“你便是我高家的小七郎?我是你阿兄。快叫我六兄!”
小七一點兒也不怕生。立刻從他懷裡掙脫著下來,站定雙腳,隨即照著阿孃從前教導自己的長幼之禮,向高桓行拜見之禮,恭恭敬敬地叫他“六兄”。
在高家平輩的子弟裡,從前高桓排行最幼,被尊為兄,生平還是頭回,頓時眉開眼笑,哎了一聲,急忙再次將小七報了起來。
小七又道:“阿孃說我還有阿姊和姐夫。六兄,我何時才能見到他們?”
高桓正要答話,忽然,一騎信使從城關方向的道上疾馳而來。那人看見高桓,高聲喊道:“六郎君!高將軍有急信要交你。道你若是見到大司馬,務必轉交。十萬火急——”
這信使是高胤派來的,本是高家的部眾,起先沒有看到高嶠和蕭永嘉,等到了近前,才認出兩人,吃了一驚,慌忙從馬背上下來,落地見禮。
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
“出了何事?”高嶠問。
“建康被榮康所佔!榮康挾持了太後和陛下,淫亂後宮,欺侮百官,搜刮民眾,無惡不作。高將軍獲悉訊息,已在回兵的路上,請大司馬亦知悉!”
信使一邊呈上高胤的信,一邊高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