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人跑了——”
風聲,馬鳴,匈奴人嘶聲力竭的吼聲,隨了火光,沖上夜空,久久不散。
……
高嶠對營房裡的路和崗哨的分佈,早已印記於心,將小七扛在肩上,帶著蕭永嘉,從預先擇好的路,趁著這營房亂成一團,朝外而去,路上殺了數個為躲開馬群的踩踏而無意躥來的匈奴兵,照著計劃那般,順利潛了出去。
月光之下,兩座夾峰之間,一條羊腸小道,蜿蜒向前。
高七和其餘手下在放火完畢之後,與高嶠約在這條小道的盡頭碰面。那裡,馬匹已是預備妥當。
火海和匈奴人的呼叫聲,已被拋在了身後。高嶠帶著妻兒,快步行於山間的羊腸道上,樹影婆娑,怪石嶙峋,他感到懷中小七那雙摟著自己脖頸的小手,收得越來越緊,毛茸茸的小腦袋,也朝自己越靠越近,最後緊緊地貼在了他的下巴上,一動不動。
那是來自懷中稚子的無聲的親暱和依靠。
他在戰亂中降臨人世,因了做父親的自己的疏忽,叫他從來到這世間的第一天起,便隨了母親,身陷囹圄。
就在今夜之前,當高嶠在暗處遠遠眺他母子的身影之時,在他的心底深處,喜悅之餘,不是未曾沒有過摻雜了愧疚的膽怯之情。
曾為大虞國相、高氏家主的他,自認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地,已是盡到了他所能為的本分。
但是身為丈夫,以及一個孩子的父親,他卻虧欠良多。
他曾無數次地向著上天暗祈,祈垂憐能再給他一個機會,好叫他彌補從前對妻子的虧欠。但當夢想中的這一刻真的到來之際,他卻又變得膽怯了。他不知自己該如何去面對妻兒。他害怕得不到妻子的原諒,害怕在那個稚子的心目中,自己這位父親,就是一個不堪的存在。
然而上天終究還是厚待了他。他何其有幸,能得妻如此,嬌兒如此。
此前的一切憂慮,在這一刻,全然消失。
他的胸膛裡,湧出了陣陣的暖流。
他悄悄地調整抱著小七的姿勢,好讓他在自己的懷裡能更舒適些。
“還走得動嗎?”
他低聲問妻子。
蕭永嘉微微喘息,搖了搖頭:“我走得動。”
“前頭就快到了。”
蕭永嘉朝丈夫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斑駁的月光從樹影中灑落,映在她的臉上。
她面容皎潔如舊,但看起來卻比從前消瘦了許多。
高嶠默默地抓緊了她的手,帶著她正要繼續向前,忽然,腳步停了下來。
前方一道坳口,就在雜草叢生的小道中間,宛若突兀的巖柱,立了一道魁梧的人影。
月色照落,那人以黑布蒙面,不見面容,只餘一雙眼睛,在夜色裡爍動著莫測的光。十數名隨從模樣的暗影,正悄無聲息地從道兩旁的樹木和山石之後閃出,分立在那人身後左右,將去路完全地堵死了。
小七驀然轉頭。高嶠感受到了他的緊張,立刻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低低地道了聲莫怕,隨即輕輕放他在地,將母子二人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這裡距離接應之地,已沒多少路了。眼見就要抵達,半路竟又來了一個擋道之人。
高嶠知對面和匈奴人應該不是一夥的。他一時無法確定對方到底是什麼來路。
但能肯定,對方似乎早就在此等著了,並且,是敵非友。
他緊緊地盯著對面的蒙面男子,一隻手,按在了劍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