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了半晌,終於拍開了門。
阿桃彷彿剛從睡夢中被驚醒,披衣出房迎他,睡眼惺忪,打著哈欠,問他怎又去而複返。
邵奉之看了眼屋裡還沒收拾掉的殘酒,叫那僕婦下去,關了門。
“你不是埋怨我沒有陪你過完一個囫圇夜嗎?我阿姐睡死了,我實在是想你,索性又回來,今晚就陪你一個囫圇夜。”
說著將人抱了起來,放在床上,懷中摸出一方包著東西的手帕,笑嘻嘻地遞了過去,說道:“瞧瞧,我送你的,好東西。”
阿桃接過,開啟帕子,見裡頭包了一隻通體碧翠的玉鐲,呦了一聲:“真送我的啊?”
“極好的瓊玉。快試試,看合腕不?”
邵奉之催她。
阿桃眉開眼笑,拿起玉鐲,沖著燭臺上的火照著,欣賞著鐲子水色,嘴裡說:“不是我不信你,我從前聽說啊,有人拿不值錢的珉石哄人,說什麼價值千金,不就是欺負人不識貨嗎?你說,拿不出來就算了,拿個石頭雕的破爛跳脫冒充,這也太缺德了……”
邵奉之盯著她的背影,嘴裡含含糊糊地附和著,心中七上八下,眼前忽然掠過邵玉娘盯著自己的那兩道陰冷目光,一咬牙,抬起雙手,十指蓄力,箕張如爪,正要從後掐住她的脖頸,冷不防見她轉頭,嚇了一跳,兩手一時收不回來,僵在半空。
“你做什麼呢?”
阿桃睨了眼他朝著自己伸來,卻又硬生生架住的兩只爪狀的手,笑眯眯地問。
邵奉之面露尬色,忙收爪。
“還能做甚,我這不是想抱你嗎——快叫我抱抱,才分開這麼一會兒,便想死我了——”
說著,笑嘻嘻地要抱她。
阿桃掩嘴笑,忽然指著他身後,道:“你瞧,後頭還有人呢。”
邵奉之一愣,下意識地回頭。
身後空蕩蕩的,並不見人。正要轉頭,耳畔“嗡”的一聲,後腦隨之劇痛,彷彿被人擊了一記悶棍,猛地回頭,見阿桃手裡抓著燭臺,底座一角,彷彿沾上了點暗紅的顏色。
邵奉之定了定神,抬手摸了摸後腦勺,手掌心裡,一片血跡。
他怒目圓睜,和阿桃對視了片刻,突然露出兇光,彎腰,從靴筒裡一把拔出匕首,朝她刺去。
阿桃飛快後退,伸手扯了扯牆上的一根繩,外頭響起鈴聲,那聲未落,“砰”一聲,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邵奉之轉頭,吃驚地看到沖入了兩個孔武漢子,一左一右,朝著自己撲來。
兩人身手極是敏捷,下手又狠,邵奉之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已被死死按在地上,雙臂反扭在後,關節猶如折斷,疼痛難當,慘叫了一聲,匕首脫手而出。
阿桃將玉鐲套到自己腕上,理了理散亂的鬢發,這才嫋嫋行來。
“好歹也是相好過一場,我方才分明提醒過你,後頭有人,你就是不信。這不,轉頭就吃了個虧。罷了罷了,你既無情,也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說完雙手叉腰,狠狠踢了地上的邵奉之幾腳,這才看向對面二人,嬌笑道:“多虧兩位哥哥機警,救了我一命。下回有空,記得找我,我給哥哥唱曲兒聽,不要你們的錢。”
這兩人都是李協的手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平日殺人放火不帶眨眼,這些天被派來這裡保護阿桃,事情輕松,卻是受了不少煎熬。無事藏在柴房裡,邵奉之來與阿桃相會,便守在外頭,約定以拉繩響鈴代表危險。
這幾天,響鈴沒聽到,隱隱約約地,卻是入耳了不少屋裡發出的親熱之聲,此刻見她這般模樣,面紅耳赤,哪敢多看,三兩下打暈了邵奉之,將人拖了出去,綁牢,關在柴房裡,等著天明上報。
邵奉之從昏死中蘇醒,回想方才之事,這才徹底醒悟,自己應是落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悔恨萬分,想要逃走,卻又哪裡來的機會,還能再讓他脫身?正惶恐之時,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之聲。
柴房的門被開啟了,門口立了一人。
邵奉之抬起頭,藉著門外那些隨從手中舉著的火杖之光,看清來的是個中年男子,眉目清朗,姿容儒雅,兩道目光卻極其嚴厲,正落在自己身上。
高嶠這麼快便來了!
“就是他!說他阿姊是新安王的心腹,方才還想回來殺我!”
阿桃出來指認。
邵奉之剎那間心死如灰,恐懼不已,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饒命。
……
高嶠趕到安置邵玉娘養病的地方。到了,見門扉緊閉,一片昏黑,命人破門入內。
婆子趴在地上,不敢抬頭,邵玉娘彷彿也剛從睡夢中被驚醒,從床上掙紮著坐起,有氣無力,怯怯地望著高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