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離心病又被擊中。
前夜,猝不及防之下,他失手被李穆所擒。
他當時豈肯輕易就範?雖有利劍當頭,但想著自己人數和他那邊相當,更又猛獸助陣,料他便是捉了自己,也不敢傷他,本想頑抗,卻被李穆當時一句話,說得搖擺不定,最後屈服了。
李穆說:“你若不照我話去做,我便立刻殺你。大不了放手再和你這幾百手下一搏,未必會輸。”
“但你死了,你的兄弟便能順利上位,取代你的位置。”
就是被這一句話,把住了命門。
他是仇池侯氏長子,亦為世子,生母卻非同族,乃龜茲國人,貌美無匹,又精於樂理,善撫胡琵琶,惜香消玉殞,早年死去。
只因其父侯定對他母親念念不忘,更深覺愧疚,這些年來,他的地位,雖不斷地受到兄弟侯堅的沖擊,侯定也曾數次起過廢他之念,但總算一直維持到了今日。
侯堅之母,出身仇池大族甘氏,心計才幹,又在他之上。侯離對這個暗中一直想奪自己位子的兄弟很是忌憚。
這也是此次他瞞著父親侯定,急著想在李穆這裡獲功的原因。
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會如此被擒。
當時情況之下,他固知李穆是在威脅自己。
但卻更知,倘他不從命,這個漢人若真殺了他,死的是他,而最高興的,大約就是他的兄弟侯堅。
他怎甘心?
他沒有選擇,當時只能屈服,忍辱按照李穆之言,命手下速回,將訊息報給侯定。
李穆原話,是叫侯氏來義成相商,道侯氏從前雖追隨北夏與南朝為敵,但並未做下過多惡行,他願化幹戈為玉帛,日後繼續兩不相幹。
卻不料昨半夜,兄弟侯堅領了兵馬趕到。在他被推上城頭之際,一邊高呼破城救兄,一邊下令繼續放箭攻城。
此刻又被李穆一語說中,心裡極是怨恨,一時說不出話,臉色極是難看。
李穆道:“我還是那話,你仇池侯氏,雖亦是羯人,但從前曾為我大虞臣民,追隨北夏後,亦未犯過滔天惡罪,與我李穆,並非天生仇敵。倒是你那兄弟侯堅,不但鼓動你父親和大虞為敵,我更聽聞,他為奪你位子,不顧世仇,和鮮卑谷會氏勾結,勸你父親投效鮮卑金國。如此無義無恥之徒,倘若真奪了你的世子之位,日後,仇池還會有你容身之地?”
谷會氏是鮮卑人裡,除慕容氏外的另一悍族,勢力一度曾佔據整個隴西,族首谷會隆,能力堪與慕容西匹敵,曾被大虞封過西金王,運道更勝慕容氏一籌。趁著北夏之危,召集舊部回到隴西,大肆徵戰,勢如破竹,重建金國,自號皇帝,如今正兵指長安,意圖將北夏在隴西的這個軍政中心一舉攻下,徹底將隴西納入金國治下。
仇池侯氏人馬不過數萬,因地界靠近大金,全靠世代所居的仇池山為屏障,易守難攻,這才維系下來,沒有被滅。
侯離亦知最近,甘氏頻頻引鮮卑人見父親,勸父親投金國,以免被滅,父親態度,搖擺不定,心中不禁愈發怨恨,咬牙道:“此為我家事,我自會解決。關你何事?”
李穆道:“本是你的家事。但你侯氏若投靠鮮卑金國,就成我李穆之敵。所謂遠親,不如近鄰。”
他看著侯離。
“侯世子,我願助你,除去你的兄弟。你助我,令你父和金國斷絕關系,與我結盟。日後我破金,滅谷會隆,你永為仇池王。這天下,再無人和你爭這位置,你意下如何?”
侯離呆住。
李穆微微一笑:“你可慢慢考慮。想清楚了,尋我便是。”
“莫忘了,你的兄弟,此刻還在城外,等著你的項上人頭。”
他說完,轉身而去。
侯離盯著他的背影,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突然追了幾步,高聲道:“我願與你結盟!你說,我當如何做!我照辦就是!”
李穆停步,從懷裡取了一信出來,放於案上。
“世子,你今日便可回了。勞煩你,將此信帶給你的父親,就說我李穆初來此地,未曾拜會,是我失禮。”
他將信,推了過去。
孫放之守在外頭,忽然看見侯離大步而出,一愣,待要上前拔刀阻攔,不想那侯離竟突然停步,朝自己呸的一聲,吐了口濃痰,用詞不達意的漢話道了聲“李刺史當世英雄,看他面上,我不和你計較”,說完,揚長而去。
孫放之慌忙閃避,才躲過了那一口襲擊,看向跟了出來的李穆,吃驚不已:“敬臣,為何放他?”
李穆登上城牆,道:“你瞧著吧,圍城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