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趕到,送我回來,幫我放了那一把火,將事情蓋了過去。”
高嶠驚呆了,神色僵硬,立著一動不動。
“當年我害死了邵玉娘,如今我又親手殺了一人。你大可以將我告至禦前,也可休了我。我不會怪你,更不會再勉強要你和我續做夫妻。”
屋裡沉寂了下去。
“罷了……聽你之言,你也非故意殺她……事情既過去了,罷了便是……”
他的臉色還是極其難看。
半晌,方道了一句,聲音聽起來,極是艱澀。
蕭永嘉微微一笑。
“多謝。”
高嶠望了她一眼,眼底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臂膀微微動了一動。手似要朝她伸去,伸到一半,卻又慢慢地收了回來。
“不早了,你歇下吧——”
他喃喃地道,慢慢地轉過了身。
“你且留步,我還有一事。”
身後忽然又傳來蕭永嘉的聲音。
高嶠轉頭,見她從袖中取出了一隻香囊,解開,倒出一面玉佩。
那玉佩色潔如雲,面雕雲藻紋案,是為男子的腰飾之佩。
只是下頭懸著的絲結有些褪色,應是有些年頭了。
蕭永嘉將玉佩託於掌心,端詳了片刻,輕輕放於案面,朝他推了過來。
“高嶠,這東西,你應該還有印象吧?君子比德於玉。這東西,從前是我從你那裡強行要來的。如今我還給你了。”
高嶠茫然了片刻,終於,認了出來。
這玉佩原是自己所有。
依稀也想了起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似乎那一年,蕭永嘉還只有十三歲。
也是那年的曲水流觴會上,仗劍風流的高氏世子,在樂遊苑裡,偶遇了皇室小公主。
桃花樹下,她傲慢地攔住了他。指著他腰間懸著的玉佩,說紋路不錯,要叫宮中玉匠照著鏤出一塊,用完便還,隨後不由分說,將東西從他身上摘走了。
後來,那玉始終沒有歸還。
再後來,他也尚了她,成了他的丈夫。
這麼多年下來,高嶠早就已經忘了自己還有一塊玉佩,一直留在蕭永嘉的手裡。
他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妻子,臉上一片茫然:“阿令,你這是何意?”
“高嶠,你的玉佩,當年是我強行從你那裡要來的。不是我物,終究不是。我還給你了。”
“這些時日,我一直在反省自己。當年本就是我強行嫁你,這些多年來,我更是沒有盡到為妻本分。我知你也容忍我多年,很是對不住你。如今我想通了。你若願和我和離,我們和離便是。你若顧忌名聲,或是怕女兒傷心,再要維持你我夫妻名分,我亦無不可。”
“你人過中年,膝下卻只有阿彌一個女兒。是我耽誤了你。倘你不願和離,往後,盡可納妾,為高氏開枝散葉,免得你這一脈,在你這裡斷了香火。”
高嶠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全然沒了反應。
蕭永嘉從案後起身,從他身旁經過,走到門口,轉頭又道:“今日我之所以不顧你的反對,送了女兒去往義成,是因我知女兒大了,不願再事事聽憑你我安排。她想去,就叫她去一趟。我相信阿彌,是非曲直,她自有判斷。”
“至於人之福禍,更是無常。譬如當年,我愛你若狂,嫁你之時,當為我此生最為歡欣時刻。那時我又怎會想到,終有一日,你我會落今日地步?”
她說完,開門,跨出面前那道門檻,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