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想是生我的氣,我尋她,她也不理睬我。你是她的母親,只好叫你多勸解她些了。”
蕭永嘉搖了搖頭:“罷了,你何必和我說這些客套話!事已至此,還能如何?我今日便回去陪她。”
高嶠面露感激之色。
蕭永嘉只覺頭痛無比,閉了閉目,睜開。
“李穆那裡,倘若真是如此,你還有何打算?”
高嶠又被勾出了怒氣,只在眼中,卻又隱隱流露出了一縷痛惜之意。
“亂臣賊子,原本人人得而誅之!但他志在北伐,倒也難得,我想著,畢竟還年輕,仗了幾分本事,這才不知天高地厚,忤逆至此地步!看他母親,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若如此殺了,流於草率。以他今日之勢,也掀不出什麼大浪。不如叫他吃些教訓,日後若是知道悔改,也算為時不晚……”
他看向妻子。
“此事幹系重大。今日除了你,我未曾對第二人提及,你不可對外人言,女兒那裡,暫時也不要提,陛下面前,更不可露半分口風。”
蕭永嘉喃喃地道:“罷了,我還是先回城去……”
心裡已經認定了的女婿,突然竟被告知是個野心狼子。
這話,若非是從一向穩重的丈夫口中講出,恐怕她當場就要叫人拉出去砍了,蕭永嘉的心情,可想而知。又掛念著女兒,哪裡還顧得上和丈夫再談先前終於想好了的事,心煩意亂,起身便要出去,才走了兩步,忽覺耳鳴眼花,兩腿一軟,身子便栽了下去。
高嶠一驚。
也算年輕時的身手尚未完全退化,眼疾手快,沖上去一把托住,見她軟在了自己懷裡,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竟是暈厥了去,心急火燎,一把抱了起來,一邊往起居室去,一邊高聲命人去請郎中。
洛神到家,傷心未平,也不想待在建康城中,正想去白鷺洲尋母親,忽得知母親竟暈了過去,大吃一驚,立刻命人備車,坐船上島,趕到了母親的身邊,到時,見母親已蘇醒,正躺在床上,瞧見自己來了,臉上露出笑,起身似要下床,急忙上前坐到床邊,叫她不要起來。
蕭永嘉並無大礙,只是身體本就虛,這些時日又休息不好,加上方才情緒波動過大,一時發作,血氣凝阻,這才暈了過去。那郎中開了幾服藥,叮囑她好生歇息,方才便去了。
她母女道著離別重逢,高嶠在一旁默默看了半晌,悄悄地退了出去。
屋裡只剩母女二人,洛神再無顧忌,趴在母親的膝上,默默地紅了眼睛,用帶了點哭腔的聲音說:“阿孃,阿耶太不講理了。連我想要多留一晚上都不讓。當初是他一句話把我嫁過去的,如今又他一句話,又要我回來了!就算他要替皇帝舅舅辦事去,阿耶又怎可如此?到底是怎生一回事?若有事,你們不要瞞我。”
蕭永嘉早瞧了出來,女兒對李穆已是上了心,如今事情成了這樣,心痛不已,又見她如此難過,只能摟住,強作笑顏,順著丈夫先前的話,對女兒說,是自己這些時日感到身子有些不適,又想念她,正好聽說皇帝要派李穆出遠門,就叫她父親順道將她接了回來陪伴。
“阿彌,你不會怪阿孃吧?你既回了,便留下,安心陪阿孃一些時日,可好?”
洛神原本一片傷心,忽聽母親如此央求自己,擦了擦眼睛,直起身子,仔細地打量她。
才一個多月不見,母親便清瘦了不少。
想著一直以來,父母不合,母親一人居在此處,從前原本還有自己伴著,如今自己嫁去李家,阿家、小姑和李穆無一不好,過得順風順水,母親卻孤單無人作陪。
這白鷺洲,名為勝地名苑,實質於母親而言,和圈禁著她的牢籠又有何區別?
洛神心一軟,便是有再多的疑慮和不滿,此刻也顧不上了,急忙點頭答應。
蕭永嘉便叫人收拾屋子,安排女兒住下。
高嶠見妻子安撫住了女兒,總算暫時鬆了口氣。接下來的數日,不辭勞苦,每每臺城回來,再晚,也會到島上探望妻女。
這一日,平靜了些天的朝會,隨了衛將軍李穆的應召歸來,再次起了一陣漣漪。
皇帝欲趁此前收複巴蜀的大好形勢,將國境北推,目光便落在了荊州北的義成,任命李穆為刺史,即刻募兵,發往義成,建城屯田,廣積糧草,以備日後北伐之用。
這個訊息一出,便迅速引來各方注目。
除了嘲笑,剩下的,便是驚訝和不解。
誰都知道,荊州襄陽一帶,原本是大虞長江上游抵禦北方胡人南下的前沿地帶。許氏在那裡經營多年。這些年來,和企圖南侵的胡人,陸陸續續,也打過些規模大小不一的戰事。
也曾有人建議許泌,可將駐兵再往北推進一些,如此,應能減輕長江上游一帶的兵壓,不致於每次胡人一有南下動靜,荊襄一帶便如臨大敵,民眾更是惶恐不安。
但許泌並未採納。
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
但最重要的,就是繼續往北,需要分散大量兵力,消耗成倍的糧草,而所得的人口和土地,卻遠不能抵消所費。
所以許家對繼續北進,沒有絲毫的興趣。
只要盤住了荊襄,在南朝,就無人敢動許家。
如今皇帝竟然派李穆去往荊襄北的義成開荒拓境。
義成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誰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