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胤宿醉了大半宿,此刻人方清醒了些,得報李穆帶著洛神同來探望自己,忙親自出迎。入座後,留意阿妹,她聽著自己和李穆敘話,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看起來,昨夜洞房之夜過得應該算是順利,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敘話間,便提及自己明日動身回往建康。
京口距建康不算近,但也不是很遠,水路也就幾天而已。
但在洛神的感覺,高胤一走,自己彷彿真的被徹底拋在了這裡。
雖然不想大兄牽掛,但心裡的不捨和難過,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在眼睛裡流露了出來。
高胤和李穆似乎都覺察到了,兩人不約而同,轉臉看著她。
洛神壓下心中愁緒,視線投向高胤,微笑道:“有勞大兄了,路上一帆風順,回去後,請大兄代阿彌向阿耶阿孃傳句話,阿家親善,待我極好,叫他們放心。”
高胤點頭,看向李穆:“敬臣,往後你有何打算?”
李穆收回了落在洛神面上的視線,轉向高胤:“因我新婚,許司徒特許休歸些時日,待畢,想來仍返軍中。”
高胤沉吟了下。
“我送阿妹來京口前,伯父曾有話,待你新婚後,有意向許司徒要你,將你調至石頭城任城相。這職位是清閑了些,但你放心,不會將你長久留在那裡。日後看時機,可再去廣陵,一展所長。你放心,伯父開口,許司徒必會放人。你意下如何?”
江北的揚州廣陵,是高氏的勢力所在,也是大虞如今在江北最為牢固的一塊緩沖地盤,扼守建康,地理極其重要。洛神叔父高允如今就是揚州刺史,地方方伯。
洛神得知父親有這樣的打算,不禁有所期待。
李穆要是調去了石頭城,顯然,自己更有理由往來於建康和京口之間,乃至在建康小住些時日,也不在話下。
她不禁看向李穆。
他卻神色如常,只道:“多謝岳父栽培好意。只是李穆在上游多年,熟知上游軍情,和眾兄弟也有同袍之澤,若去往廣陵,恐怕有所不便。”
洛神一怔。
高胤也有些驚訝,望著李穆:“莫非你怕被人道你以裙帶攀附?大丈夫立身立業,當不拘小節,何懼人言?你不必急於拒絕。想好了,再回我話,也是不遲。”
李穆道:“岳父一片好意,但去往廣陵,非李穆之願。懇請大兄代李穆向岳父致歉。”
高胤顯然有些不快了,略微蹙了蹙眉,想了下,道:“罷了,你既另有志願,也不勉強,就當我沒說。”
李穆道謝,又向高胤行了一個告罪之禮。
高胤擺了擺手,看了洛神一眼。
洛神臉上的笑,已經快要掛不住了。
辭別高胤出來,洛神面上的笑便掉了下去,提裙快步登車,裙裾隨她步伐,如水波般湧動。
身後的李穆,伸來一手,似是想扶她一下,被她避開,看都沒看他一眼,自己爬上了車。
牛車回往李家,一路無話,到了宅門前,洛神下來,被聞聲而出的眾僕婦迎了進去。
李穆沒跟進來,站在門口臺階之下,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影壁之後,上馬去了。
他到了城北一間高升酒樓。門口夥計哪個不認得他,見他來了,趕著迎了上來,笑道:“李郎君來了?蔣二已在雅座等著李郎君了!”
李穆點頭,將馬韁馬鞭遞給夥計,入內,快步登上二樓,入了一間雅間,推門而入。
蔣弢正盤膝坐於席上,見他來了,起身相迎。
李穆入座,二人相對,夥計上了酒菜,躬身退出。
二人對酌了一杯,便進入正題。
蔣弢道:“最近幾個月,我一直在暗中留意天師教的動靜。那些人定期於城外天水村的一間土地廟裡集會,向民眾發放些米麵,宣揚教法,以此吸引信眾加入。目前看,倒並無特殊之處。”
如今道法盛行。上從皇室士族,下到民間百姓,信者眾多。一些有名的天師,甚至成為貴族清宴的座上之賓,極受追捧。
李穆沉吟。
“哦,是了。”蔣弢又道,“最近聽聞這裡來了一個壇主,是個婦人,據說道法高深,常以紗覆面,無人能見其真面目。婦人出入,前呼後擁,信眾頗多,甘心奉獻家財者,不計其數。此婦人在教中地位,似也不低。”
李穆道:“我時常不在京口,這裡的許多事,有勞二兄了。天師教收買人心,勢力擴充套件迅速,三吳一帶,幾乎家家信奉,遲早是為隱患。我等人輕位卑,別的地方無能為力,但京口一帶,不能叫天師教也給佔了去。否則日後一旦有變,禍患無窮。”
蔣弢道:“放心,我會留意的。”
他看了眼對面的李穆,終於問道:“敬臣,你娶了高氏女,往後,可是要投向高氏?”
李穆抬眼:“二兄以為如何?”
蔣弢遲疑了下,道:“敬臣既問,我便說了。此次江北大戰,高氏立下首功,朝廷卻遲遲不見對高氏的封賞,可見功高震主,君臣離心。高氏家主向來平和,朝局爭鬥,往往取中庸衡勢之道。況且,此次因你求娶高氏女一事,牽動各方,高陸兩家離心,高許之鬥,更是公然浮上水面,不似從前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