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西居說完之後不管徐江南是何想法,徑直起了身子,往背後走了數步說道:“我會跟你一旬時日,這段時間內,你想知道什麼,我會跟你說,之後我會離開,就此以後,也不會來找你。”
而徐江南在寧西居往後走了三五步的時候喊了一聲喂,寧西居站住身子,徐江南沒有回頭的應聲說道:“我現在就想知道一點。”
寧西居嗯了一聲。
徐江南平息了下心情之後大聲說道:“你覺得他該死不該死?”
寧西居似乎早有預料,這會輕輕轉頭,言語可憐又可悲的說了句,“你是個好人。”緊接著便再無聲響,徐江南等了數番功夫之後回頭,卻再也瞧不見人影。
再往後,寧西居便每日黃昏過來,臨至清晨的時候又離開,而齊紅塵並無半點甦醒跡象,寧西居也沒有絲毫出手的樣子,一連數日皆是如此,只不過唯一不同的便是寧西居每次過來會捎上一壺酒,第一日還好,接連二三日的如此,就讓徐江南有些奇怪,不是說方圓多少裡渺無人煙,也不是說寧西居的酒錢何處來,而是這酒地韻很足,徐江南去過西蜀,也到過李安城,當寧西居第一日提著壺酒說是秋露白的時候,他是有些不信的,不過嚐了之後,就有些好奇,瞧著酒壺,還有味道,不說正宗不正宗,至少是李安城的那股酒味。
再往後還有偏南的竹葉青,酒壺下面印戳就是汾陽城,再往後還有文君酒,曹參,扶頭,菖蒲,不過後面數種是徐江南都不認識的那類,又或者說只是聽說過,卻沒嘗過的那種,全憑眼前人說道,而寧西居酒品顯然和清醒的徐江南半斤八兩,一喝酒就會說事,說以前的,關於那個白衣女子的事,徐江南插不上嘴,只顧喝酒,以至於後來都覺得是面前喋喋不休像個太婆的寧西居,是在用酒來收買自己,收買自己來當一個聽客。
行至夜間,徐江南盤算了下日程,大概明日再走上數個時辰就會到一個像樣的城池,而不是如今幾個散落沙屋就是一個歇腳客棧的寒酸模樣,其實像這地段,要說寒酸都算了,寒酸背後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才是徐江南不願入住的原因,這種店,十有九黑,還有一個黑吃黑,徐江南這會倒不怕事,但少一事總比多一事要好,而且像這種黑店早就眾人皆知,可官府都管不到的地帶,或者每次過來都能撲空的地帶,當中有多少眼線風聲,誰也不清楚,更加不要說黑白勾當,再者又說,窮山惡水出刁民,這種連山水都沒有的地方,天知道有沒有幾個天賦異稟的“老前輩”。
而今他背後揹人,也不去闖闖夜長夢多,寧肯以地為榻以天為被,雖說睡起來身上不舒服,至少心裡要安穩許多。
等到日頭漸落,徐江南生了篝火之後,寧西居神出鬼沒的出現,不過今日算是例外,來的稍早不說,手上拎了兩壺酒,徐江南一怔,寧西居輕笑溫良說道:“武陵城內崔家酒,地上應無天上有,早年時候,我跟著她第一次走江湖,她騙我喝的便是這酒,醉了三天,頭痛了三天,爾後數月聞不得酒味,再往後愁緒滿懷的時候,就會想到這酒。”
寧西居低下頭,順著篝火坐下,然後遞給徐江南一壺,徐江南接過之後,興致不高。
寧西居喝了一口,等一臉的回味神色化作哀傷的時候,徐江南徑直打斷說道:“你離開之後,打算去哪?”
寧西居死死盯著篝火,就像能看見火花一般,實在卻也輕鬆說道:“天下將定,某弒萬民,毀朝野之根基,按理該當何罪?”
徐江南皺了下眉頭,不解其意。
寧西居驟然一笑,望著偏東地界,接著說道:“這裡是往東百餘里,有座城,名鄭縣,死了個人,知道為何?”
徐江南點了點頭,大秦先賢,萬功於大秦,死於造反,劍閣之上有過這麼一句點評話語,說大秦律法的萬丈高樓,全憑此人平地而起。
寧西居聲調莫名高昂起來,“舉兵以抗王軍,逃亡到鄭縣的時候,卻死在自己的手段之上,無出關文牒,就地處決。舉兵以抗王軍已然是死罪,何況弒君之罪呢?”寧西居聲音愈來愈小,小到連徐江南都沒聽清,還以為是寧西居說的是屠城之罪。
可無論那般,這是一個既定的事實,寧西居不算世家門第,天地君親師在不涉及那名女子的時候,在他的心裡分量還是很重,骨子他還是一個儒士,是大秦的那位白衣侍詔。
寧西居提壺飲酒,喝的很急,一副勢要宿醉的樣子,過癮之後這才轉頭,豪爽的抹了把嘴角,緊接著說道:“江湖小子,管得倒是挺寬,你的路還長,雖說有人給了你一份天大機緣,可若是半路夭折,走不到最後,那也是空話。”
徐江南這會是真的雲裡霧裡,往著寧西居那邊靠了靠,用酒壺撞了撞寧西居的手臂,討好說道:“機緣?什麼機緣?能給說說看?”
寧西居八風不動,心裡暗歎了一聲,自己聖上看中的人,應該差不到哪裡去,不過既然君上不說,卻授他輪迴之意,寧西居對此也是緘默不言,“等你入了知命就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