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月聽後瞠目結舌,哪裡知道這當中會有這麼多道道是非,而且聽著自家二叔的話,似乎都被徐江南給說中了,她也很是好奇,自己這個衛家的小姐都不清楚的內幕,他一個外人卻看到透徹。
衛敬看著徐江南藉著喝酒掩飾過去的失落,他也能聽出徐江南對於衛家若有若無的怨氣,但是作為世上少有的大宗師,他也有自己的手段感知別人有無惡意,哪怕是後來眼見西楚亡敗,心灰意冷之下一心向劍十數年,他對西夏並無好感,衛玦也是,要論書上經典,張口就來,但絕不出仕,對比起徐江南的怨氣,他覺得是應當的,要是沒有,他反而會覺得事出反常,城府太深。
衛月也能聽出他的語氣變化,見到徐江南神情逐漸淡漠之後,有些擔心壞事,輕微咳嗽數聲,衛敬若有意思的看了一眼自家侄女,拿起彎嘴酒壺給徐江南倒了杯酒,又端起酒杯給自己倒了杯酒,輕聲說道:“當年你娘在你爹處在風口浪尖的時候,挺著肚子舟車勞頓來過衛家,廟堂事求到了江湖中人,這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我也不否認當時衛家是拒絕了,袖手旁觀了一番生死,實實在在當了回小人,但無論你信與不信,那會同你爹有關係的,基本連府邸都沒進去過,衛家曾經也商量過出手與否,到最後商量下來的線止在可以出手,但不是救你爹,可以瞞天過海救你娘。
只是你娘聽到這個訊息悽婉一笑,失魂落魄離開之後,猶是不死心,去了唐府,聽說跪了三天,連個唐府門都沒開過,後來好在是因為你的問題,萬般無奈回到府邸,從此不見外人,也沒外人去徐暄府上找不自在,大約三個月後,徐暄死在邊隅軍帳,等到事情傳到江南道,衛家遣過人去徐家,府門緊閉,就連原本金字牌匾也都是蛛網密佈,大約等了半個月,暗哨發現府邸半個月連個僕人都沒出來過,找了個夜晚翻了進去,等到訊息傳回衛家的時候,只有四個字,一屍兩命。
那會才知道整個徐府的人都死了。能埋的埋,沒埋的也就用石灰給蓋住,以至於半個月都沒人發覺。”
衛月聽著一臉煞白,眼眶紅腫,悄悄轉頭抹了數次,徐江南臉上愈發深沉,桀聲說道:“我娘呢?”徐江南很少提到這個字眼,以至於第一次說出口的時候,後腦微微一顫。
“死了,吊死在大廳,推門就看到了,還挺著大肚子。”衛敬輕輕撥出一口氣,又是回憶說道:“奇怪就是奇怪在這裡,你娘身死是找仵作驗過屍體的,肚子裡確實還有一個,不過是個死胎。”
衛月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徐江南喃喃說道:“那他又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是仵作被人收買了?”
“不會的,只要不是本人,朝廷自然有無數種手段能勘驗出來,這個仵作還是京裡的人,剛巧回鄉探親而已,要說作假……”衛敬搖了搖頭,“不知道。”
徐江南默不作聲,命運多舛也就罷了,如今似乎連身世都捉摸不清。
衛月一臉輕柔看著他,比起徐江南,她似乎覺得自己幸運太多。
衛敬又是說道:“所以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我也不確定是不是,死而復生的事太難讓人相信。只是萬事已定,那名仵作現在想找也無從找起,這些日子找到餘舍,問了點關於你的事,這才肯定下來,餘舍說你來自涼州桃花觀,是不是?”
徐江南微微抬頭,又點了點頭。
衛敬笑道:“那就對了,他們說你是徐暄的兒子,那麼這事肯定就錯不了,至於當時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只有那個先生知道了?”
徐江南皺了皺眉,“李先生?”
衛敬點了點頭說道:“嗯,李先生,他做的事不多,但似乎每一件掛上鉤的沒見有弱了聲勢,而你從小跟著他,當年的前因後果自然也是他知曉的最為清楚。知道青城山那一劍?”
徐江南點了點頭說道:“知道,聽說是同徐暄在落子三十萬生靈性命。”
衛敬自嘲笑道:“當年就是這一劍,讓我入了魔怔,直到現在,也沒敢再出劍,不瞞你們,當年我還想著一劍驚天下,還驚天下呢?到現在碌碌無為,險些跌境。
還多虧後來數年,月兒成天過來,不想了之後反而想開了,破罐子破摔,卻沒想到因禍得福。”
衛月眼見衛敬說的好笑,也是有些笑意,徐江南怔了一會,斟酌一下還是小心開口問道:“冒昧問下二叔,如今是何境界?”
衛敬耍了下無賴,朝著端杯朝著徐江南一邸,笑道:“先喝酒,說好的來槿下院是喝酒的,這話都說了半晌,酒卻還沒動過。”
徐江南也是一笑,端起酒杯,一手置前以示尊敬說道:“二叔,請。”
衛敬仰頭一飲,哈了口酒霧出來,稀鬆平淡說道:“當年正好處在九品的瓶頸,李閒秋不講道理的一劍下來,這整座江湖的風頭都被他搶了大半,心裡又是生了魔怔,如何能破境,破境入行水,不進則退啊,當年差點就緩不過氣來,一跌再跌,到了七品,靈藥沒少吃,但不管用,那會月兒也少有年紀了,成天紮了半個羊角辮就往槿下院跑,後面追著一堆女婢,比起我那個賢侄,可要搗蛋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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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從小便聰穎,知道家裡誰都惹不得,唯獨我這個庸人自擾的閒人好說話,天天纏著我給她耍劍,我心想啊,都事已至此了,還有什麼好想的,沒想到放下之後,又峰迴路轉,數年內不僅回到了當初,反而因此破了境,踏上了不惑,這便是世事啊,福禍難料。現在呢,什麼也都不想了,越是往上走,越是覺得前方太遠,索性不管了,樂天知命才好,就算真的有幸再上一層,可能一劍也到不了李閒秋那樣的高度,落了俗套不說,還得讓人笑話。”衛敬一邊說,一邊一臉溫和的看著衛月,很多事他也沒說,當年落境,他性情大變,沒日沒夜的練劍,衛府上下少有人敢接近槿下院,怕打擾到衛敬,更是擔心自己的項上人頭,以至於數年內,也就只有僕人送菜送酒的時候進入,而衛月少不經事,作為衛家新生的掌上明珠,眼見所有院子都跑了一遭之後,只有這個槿下院,沒有去過,以前是女婢們給看著,直到後來,好奇心起,趁著女婢開小差的功夫一溜煙就跑進了槿下院。
而那同人碎碎幾句就看丟了小姐的女婢更是嚇得四處尋找,可誰知近乎找遍了整個衛府,都沒見到小姐,臉色發白的想了又想,秀髮都抓掉了幾根,這才想起這個槿下院還沒去過,可是這麼些年以訛傳訛,這些下人心裡一直覺得裡面是關著一個瘋子,哪裡敢去,站在槿下院的門口墊著腳往裡面看,又不敢喊,生怕把已經瘋了的二爺給喊了出來。可是小姐總不能無故失蹤吧,等了許久,沒見到小姐,想著橫豎都是一死,一頓腳,悄聲往內走去。
而衛月那會雖然小,但對於衛家坐落輪廓的大概卻是知道很多,而槿下院原本就同衛玦的槿上院是宛如陰陽太極,院子雖然大,衛月也沒有迷路,徑直就走到正院,看著一個蓬頭垢面,一邊喝酒一邊練劍的瘋癲男子,那會的衛二爺,頭髮蓬鬆,上面滿是油膩,因為跌境,心情本就燥的可怕,再加上當日練劍毫無進展,又受人打擾,也沒見到人的樣子,想也不想,袖袍一揮,一柄劍朝著衛月就徑直掠了過去。
衛敬做完之後背過身子飲酒正想著入屋,卻聽到背後歡呼拍掌的聲音,很細微,同樣很稚嫩,皺了皺眉,手腕一翻,原本銀光一般的長劍歪了數寸,衛月的性命倒是保全了下來,只是原本扎的兩個羊角辮,卻成了一個。
那會衛月哪裡知道自己死裡逃生,眼見自己最喜歡的辮子沒了,眨眼就像洩洪一般,不知好歹的哭聲震天,衛敬正是心煩意亂,哪裡顧得上這女娃,一聲怒吼惡狠狠喊道:“不準哭!”
那會衛月像是被他的氣勢嚇得愣住了,抹了抹帶著淚珠的眼眶,肩膀一抽一抽,哭聲倒是止了一會,也就是一會,立馬變臉變本加厲,抬頭仰天,看都不看衛敬一眼,像是遭了什麼天下浩劫,哭的撕心裂肺。
衛敬算是徹底敗下陣來,也不想理這個女娃,徑直回屋,衛月也是個執拗性子,沒人理她,她就自己哭,聲音喑啞也不管,衛敬實在是沒了辦法,又從屋內出來,手上拿著兩個圓潤珠子。
衛澈出生不久,因為劍道回退,衛敬數載都羞於見人,居在深院,也沒人刻意打擾,一時半會也不知道這個女娃來歷,眼見衛月被她手上價值不菲的圓潤珠子吸引,用手指了指珠子,幾年未曾與人打過交道,再與一個小女孩交談,反而有些生澀,只是示意。
衛月止了哭聲,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伸出手奶聲奶氣說道:“給我。”
衛敬啞然失笑,走到衛月旁邊蹲下,將略小的那個珠玉給了衛月,輕聲問道:“你爹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