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這是怎麼了?”再堅強的孩子,在那種情況下也會變得膽小。顧鋮嗚嚥著問母親,“我們會不會死啊?我好怕……好想回家……”
“好孩子,沒事的沒事的……”母親將他摟在懷裡不停地安慰著。
“大家都沒事吧?”司機師傅傷得不輕,但還是站起身來寬慰車上的乘客,“我已經打過電話了,待會就派車過來,大家再等等。盡量不要擅自離開,晚上太危險。”
車上的人們恍惚著沒有作答,黑暗裡,顧鋮覺得母親的懷抱尤為的溫暖和安全。
那個時候的顧鋮,絕不會想到,一向堅強的母親,在他醒來之前,已經哭啞了嗓子,第一次那樣的擔驚受怕。然而在顧鋮面前,卻表現得異常鎮定,生怕自己的一舉一動嚇著兒子。
幸而出車禍的地點,離鎮上並沒有幾公裡路程,派來接人的兩輛車子,很快就趕了來——再不敢載,故而將大巴車上的人們分別安置到了兩輛車。
母親顧不上自己額頭上的傷,抱著顧鋮上了其中的一輛車。待兩人坐定了,母親這才開始後怕。渾身著抖,眼神呆滯著——劫後餘生的感覺,並不好受,慶幸之餘更多的是害怕,是恍惚;是對災難的恐懼,是對生命的敬畏……
顧鋮恍惚間記得,那天夜裡,很晚了,母親才揹著他回到家。
剛走到門口,準備拿出鑰匙開門,卻見黑暗裡突然站起來一個人影,嚇得母親往後退了一步,鑰匙失手掉在地上。
“誰!”母親顫抖著聲音,緊緊護著背後的顧鋮,“家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趕緊走!我可不怕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俊芳,是我……”是父親的聲音。
母親的身子怔了怔,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麼。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父親開啟門,藉著屋裡的燈光,這才注意到母親額頭上的傷,頓時慌了神,“孩他媽!你這是怎麼了!你別嚇我!走,趕緊上醫院去!”
“不用……”母親皺了皺眉,將一臉疲憊的顧鋮放到床上,回身望著父親,“待會拿火柴盒貼一下就行,別嚇著孩子!今天他累壞了……”注:以前農村裡的土辦法,說是火柴盒側面的擦板可以止血。)
說完,母親輕描淡寫地將回來路上,生車禍的事情告訴了父親。又拿出父親給的幾十塊錢遞過去:“這個月只有這麼多了,馬上該交房租了!你看著辦吧,以後這個家我也不管了!”
“俊芳……對不起!”父親憋了半天,從口袋裡掏出錢來,塞進母親手裡,“你罵我罵得對!以後這個家,我和你一起分擔,改明兒,我就找個工作去。從前是我太渾,太不是東西,讓你跟兒子受了這麼多委屈!”
“這錢從哪來的?”母親疑惑地皺褶眉。
“我把那些書給退了。”父親說得風輕雲淡,“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我不能這麼自私地要求你,來負擔我的碌碌無為。我會一邊掙錢一邊學習,所以,原諒我最後一次,好嗎?”
母親握著那些皺巴巴的零錢,眼圈一紅,往父親懷裡一撲,又哭出聲來。顧鋮從床上起身,惦著小腳趴在門框上看著,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母親在父親面前,露出柔弱小女人的一面,直到如今,還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