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燁所言,這份採訪和她的採訪側重點不同。
聽錄音之前方頌祺總感覺,和季忠棠聊食物,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她也很難想象季忠棠這麼一個看起來並沒有太大口腹之谷欠的人,會如何聊此類話題。
聽錄音的過程中,方頌祺發現其實非常自然,沒有丁點兒違和感。
他與他的人生經歷相結合,談及的都是之於他有極深記憶點的食物。例如,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兄弟姐妹之間相互謙讓的一碗紅薯粥。
當然,他大半生的記憶,更多是和長年的非洲生活有關。
“……去的第一個國家是個剛剛獨立的小島、國,當地物資供應非常困難,即便我們是大使館的人,也會經常吃不上飯,好幾次就中午吃兩個西紅柿完事。那時候我還比較年輕,飯量大,一開始真的非常難捱,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那是我經歷的第一個戰亂國,外面每天都是兩方的武裝短兵相接,我們與外界失去聯絡,無法撤離,只能堅守大使館。不能出去,只能吃使館裡準備的餅乾和礦泉水。……交火雖然暫停了,但局勢仍動盪不安,當地沒有生產,整個市場的商品全靠歐洲進口,沒有綠葉菜,連白菜都是奢侈品。”
“……”
方頌祺津津有味,聽錄音的同時也在看原本要放在《Taste》上的定稿,甚覺專題定得好,沒能刊載非常可惜。
猝不及防,竟能聽到季忠棠談及三年前那起人質事件,她的整顆心提起。
“……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突發事件,那次是在一個部落區,比較敏感。原本是想談政治解決,但綁匪的條件很高,一點都不答應。……後來沒有辦法,當地軍方採取軍事營救行動,不可避免有人遇難了……遺體送回去前,專門讓使館的廚子做了一桌遇難者生前喜歡吃的飯,還聽說他喜歡二鍋頭,使館裡的每個人也都陪他喝了一杯。”
和當日在季忠棠家中,季忠棠談起時的語氣別無二差,遺憾、惋惜是有,但愧疚、自責無半分。
方頌祺摁下暫停鍵,趴在桌面上一動不動。
不,或許是就算他心存愧疚和自責,也只是悄摸摸的,不在外人面前彰顯。
嗯,一定是這樣的。
老許就是被他們無辜犧牲掉的……
半晌,方頌祺平復下心情,重新坐好,見音訊的進度條剩下三分之一,乾脆繼續聽完了事,她便可不再牽掛,專心寫稿。
或許由於話題過於嚴肅,導致氣氛的沉重,沈燁適時轉移話題,與季忠棠聊一些非洲土著的一些美食和飲食習慣,其中還說起具有的食人族。
食人族的人吃人行為,被證實過曾經確實存在,一種宗教儀式。雖然一直在說,食人族早在因為吃人而爆發過庫魯病後就不再幹這種事了,但時不時還會傳出有人被食人族綁去肢解分食的事情。因此極具神秘色彩。現在所知的食人族部分,無論非洲還是印度或其他地方,每年都吸引大量遊客前往探秘,變成一個挺流行的旅遊行程。
季忠棠說自己去過非洲的食人族部落所在地,當地人說現有的食人族人,嚴格意義上來講其實已經不是歷史中的那個食人族了。
至於至今有人被食人族綁去肢解分食的傳言,聽得出來沈燁只是當作趣聞順便一提,季忠棠也沒發表看法,最後倒是提了句:“如果你感興趣,可以問問你外公,他早年是外派記者,或許知道些大家都不知道的故事。”
正好方頌祺不久前參加團建剛聽說馮松仁曾被外派去非洲一事(第122章),季忠棠也知道,方頌祺不覺稀奇。沈燁則和彼時包括她在內的報社內的其他人一樣,訝然:“外公曾經被外派去非洲?”
“嗯。”本來好像話就到此,隔兩秒左右,季忠棠無關緊要似的追加了一句,“我很敬重的一位老師和你外公那個時候是一起的。”
很敬重的一位老師……?方頌祺暗忖。貌似就是他那日特意拿出珍貴的老照片,提及的那位對他後來去當外交官產生很深影響的老先生。
採訪差不多到此結束,沒其他內容了。
方頌祺先簡單標記了或許可以採用到她文稿中的幾個要點後,抓緊時間去睡覺。
又是一個只睡了三個多小時的夜晚。
隔天在報社,卻連咖啡也拯救不了方頌祺的困頓。
沈燁發訊息約她吃午飯。
方頌祺說不想吃,只想趁隙眯一覺,補個眠。
“你就打算趴你辦公桌上睡?”沈燁問。
方頌祺趁機提意見:“說起這個,我覺得公司有必要專門騰出一個空間,給員工當休息室,自備摺疊床,困了累了也能有個躺著的地方。”
沈燁輕笑:“你上來我辦公室。”
“幹什麼?今天要高調地請我去你辦公室裡吃飯?”方頌祺無精打采,“不是說了今天就不吃了嘛,我自己解決……”
“你確定你會乖乖地自己解決午飯?”沈燁儘量每天中午都找她一起吃,其實也是因為她之前三番兩次胃疼,他藉此機會監督她規律就餐。
方頌祺轉了轉眼珠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其實一直很覬覦你的辦公室。你真要引狼入室……?”
沈燁自然聽懂了她的意思,咳咳咳咳咳。
方頌祺咯咯笑,就衝著能調戲他,沒再推,利索地飛奔而去。
沈燁辦公室的位置比較不錯,並不用穿行過員工的工位。
但她還是故意帶了份檔案,到門口時裝模作樣輕輕叩門:“沈副總,你好,有份檔案需要你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