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一的時候, 延平打發人進宮邀請太後前來公主府家宴。
自從榮恪走後,她邀請了太後多次,可太後拒不出宮,今日卻破天荒答應了。
二人相見,看著對方感慨不已。
延平沒幾日就要臨盆,因害喜厲害,整個孕期吃不下多少東西,臉黃黃的,身子細瘦, 只有一個肚子球一般頂在身前。
溫雅則消瘦許多,臉色蒼白眼瞼發青,不見了以前和煦端莊的面目, 五官帶著淩厲,兩道目光看過來時, 含著冰冷的利箭一般,刺得延平心頭一顫。
忙過去握了她手笑道:“今日可算是來了。”
“我也該來瞧瞧你。”溫雅的聲音沒有起伏, 淡淡說著話,想要掙開她的手,延平攥得更緊,拉著她在榻上坐下,看著她笑道:“跟我也要端著嗎?”
溫雅默然, 延平笑笑:“榮恪是你的情郎吧?他拐走我的兒子,你是不是該替他哄一鬨我?”
“你知道了?”溫雅斂了雙眸,“就是愧對你, 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才一直沒有來,今日忍不住想要過來瞧瞧你。”
“茂茂瞞了幾日,見瞞不住了,就告訴了我,起兒跟著榮恪,我也放心,你就別多想了。”延平握著她手,“這些日子總有朝臣來訪,我懶得見他們,都是茂茂接待,他們說太後如今在前朝剛愎在後宮跋扈,讓我勸上一勸。羅禦史更是直言,如此下去,只怕將來不肯歸政。”
“羅禦史說的沒錯。”溫雅目光凜然看著延平,“自從榮恪走後,我在他們面前肆意揮霍權勢,看著他們戰戰兢兢的,心裡才有快意。若他不肯回來,除了手中權柄,我一無所有,別無意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而且,我不打算收斂。”
“榮恪豈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只怕是別有打算,早晚會回來的。”延平勸道。
“他是不會輕易放棄,是我先放棄的。”溫雅聲音發顫,她沒有提起榮夫人進宮相逼,事已至此,再提何意?
延平拍拍她手:“可派人找他了嗎?”
“我為何要找他?”溫雅咬著牙,“我才不想找他。”
“你不要怨他,更不要自責,只需相信他,等他回來就是。”延平微笑看著她,“雅雅,要記住我這句話,以後可能聽不到了。”
溫雅不解看向她,延平的手撫上肚腹:“榮恪為何帶走馮起鬨老夫人開心,而不是帶走呂爺爺為老夫人醫病,你可想過?”
可能是老夫人的病情沒救了吧,溫雅想著,卻不敢說出口。
“因為呂爺爺說我這一胎九死一生,榮恪便將呂爺爺留給了我。”延平撫著肚腹的手分外溫柔。
溫雅心中驚跳不已,握住她手顫聲道:“不會的,怎麼會?太醫院那麼多太醫,竟然不能保你平安?我這就下令,若你有什麼,我讓他們陪葬。”
“別。”延平笑著搖頭,“茂茂以為我不知道,揹著我哭了好幾次,我早就想通了,一切順其自然,到時候若是我和孩子都不好,你一定要拿出太後之威,保住孩子。”
溫雅攥緊她的手:“不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不能離開我。”
“你答應我。”延平微笑著,“我已過三十六歲生辰,活過了哥哥,也不算短命。我這一生,有哥哥疼愛,先後有過兩位真心的愛人,有雅雅這位好友,這兩年看著起兒一天天長大,我很知足。”
“你想想馮茂,你離開了,他怎麼辦?”溫雅搖著她手。
“若要我棄了孩子留下自己的性命,我這一生都會活在愧疚當中,那樣哀怨憂傷的妻子,想必茂茂也會厭惡。”延平看著她,“雅雅,你答應我。”
溫雅咬唇點了點頭,說一聲我答應,心裡咬牙切齒,先答應你再說。
延平松一口氣,撫著肚腹笑道:“交待了雅雅,我也就放心了。”
她這樣一說,溫雅心想,索性讓她放寬心才是,一臉鄭重對她說道:“你放心,你的孩子我會視如己出,至於馮茂,你是讓他續弦還是一生獨守空房,你說一句話。”
延平愣了愣:“我還沒想過。”
“那就慢慢想,想好了告訴我,你怎樣高興,我便讓他怎樣。”溫雅瞥一眼窗外,馮茂正探頭探腦。
延平也瞧見了馮茂,招手讓他進來。
馮茂進來瞄一眼溫雅,見她今日分外和煦,大著膽子道:“聽說,太後不許呂爺爺給秦少師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