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雅忙彎腰親自攙扶, 榮夫人卻用力掙開她手。
溫雅一愣,榮夫人直挺挺跪著,抬頭看著她。
她的目光中含著不滿與憤怒,溫雅驚得退了一步。
榮夫人身子一彎磕下頭去:“妾求太後,放過榮恪。”
溫雅緊咬了唇。
“妾是婆母養大的,心裡將婆母視作親娘,妾的丈夫沒了,妾想留住母親。婆母如今病重危在旦夕,妾想讓榮恪成親沖喜, 榮恪死活不肯,妾只能進宮求太後,求太後先放手。”榮夫人又磕個頭。
溫雅後退著, 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也許你們籌劃過日後,妾也想過, 一條路是榮恪造反,榮家列祖列宗絕不允許, 第二條路,太後歸政後死遁,與他遠走高飛。可你們想過沒有,鎮國公府闔府的人怎麼辦,江寧總督府的人又怎麼辦, 兩府的人都跟著你們隱姓埋名,從此以後不見天日嗎?太後性情活潑,不重規矩, 召見大臣時經常不垂簾,見過太後的人不在少數,萬一他日東窗事發,兩府的人是不是都要跟著陪葬?”榮夫人毫不客氣,一副豁出去的架勢。
溫雅兩手緊緊捏在一起,依然沒說話。
“太後可能以為兩情相悅何錯之有?可太後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份?有沒有想過皇上?太後乃是皇上之母,皇上怎麼能容忍自己的母親與朝臣有染?皇上一日大似一日,他日皇上親政,想要對付誰,不過是說句話而已。”榮夫人吸一口氣,面目和緩了些,又磕個頭說道,“求太後三思。”
“我知道了。”溫雅虛弱說著話,輕輕擺了擺手,“榮夫人請回吧。”
“妾今日進宮道,“除非太後答應妾遠離榮恪,否則,妾今日便撞死在寶慈宮的柱子上。”
溫雅看著榮夫人,近日來一連竄的事情都在眼前。
禦史不停上密摺,眾位朝臣冷眼旁觀,莊親王發難,皇帝質疑,小吉王出京聯絡禮王,貴太妃交出先帝的手冊,榮恪被發現在秦嶺秘密養兵,榮老夫人病重,所有的這些,都讓她的心情起伏翻騰,她竭力壓制自己的懷疑憤怒愧疚,告訴自己要理智,要朝好的方向去想,她自以為早已在心中築起一層堅硬的外殼,堅硬到可以抵擋住任何攻擊。
她都擋住了,□□夫人的話句句錐心,像幾記重錘,將她心中的硬殼輕易擊得粉碎。
榮老夫人中年喪夫老年喪子,她掩埋悲傷,以堅強達觀示人,帶領女眷們撐起鎮國公府,榮氏一門的忠烈才能代代不衰,在殷朝廣泛流傳,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榮恪,她每一次進宮都會跟太後提起榮恪的親事,希望太後規勸孫子早日成親,將鎮國公府傳承下去。每一次,她都拿話哄著老夫人,每一次過後,她的愧疚都會增加一分。
榮夫人的話,讓她覺得自己在老夫人面前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榮恪與她,關鍵在她,所以榮夫人求她放手。也許當初發覺心動那一刻,就該剋制,就該讓他遠離,他再無賴再深情,自己沒有回應,他早晚會放棄。
“我答應。”溫雅絕望說出三個字,這三個字似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無力擺了擺手,嘆息一般低聲說道,“你走吧。”
榮夫人沒有動,不置信看著她,溫雅喚一聲薛明,吩咐道:“你帶人將榮夫人送回府中。”
榮夫人走了,客室寂靜,只留了她一個人,向後靠坐著閉了眼眸,淚珠從眼角滲出,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滑落。
哭一會兒抹去眼淚,起身回到寢室洗臉換衣,坐在書桌前,親自動手,寫下鎮國公十大罪狀……
此時榮恪正在書房中擰眉踱步。
祖母病情日漸沉重,令他心焦。
而來自南詔國的密信,則令他憂心。南詔國老國王君晸於八月去世,太子君澤即位,瓊華封為王後,於九月誕下一子,出生即被立為太子。瓊華要做什麼?他猜不透。
最讓他傷神的,是剛拿到的這本手冊。
那夜裡艾姑姑出宮,對他傳達雅雅的話,雅雅說心裡煩亂,這幾日暫不相見,讓他夜裡也別過去。
雅雅為何煩亂?為何不想見他?
他問了艾姑姑,艾姑姑不肯說,只得繞著彎跟薛明打聽,說是麗貴太妃給了雅雅一本手冊,好像跟先帝有關,雅雅看了後嚎啕大哭枯坐一夜,早起沒上朝,跟著芳華結五色縷縫制香囊。
他的心揪了起來,恨不得穿過密道去她宮中,看看那本手冊寫了什麼,又擔心惹惱雅雅。
主意打到麗貴太妃頭上,東西是她給的,她自然知道內容。
對付她卻也容易,睿宗皇帝的皇後去後,麗貴太妃掌管後宮,睿宗皇帝卻不肯封她為後,她的父兄甚為不滿,於是,由先生找到了他們。
榮恪拿出一封來往書信交給大雙,囑咐她道:“嫂子進宮的時候,你跟著去,將這封信給麗貴太妃,問問她給太後的手冊中寫了什麼,她若不肯說,就說這樣的信我手中還有很多。”
當日大雙隨著月嬋進宮,竟拿回一本手冊,大雙對他說道:“麗貴太妃看了信後,嚇得臉都白了,說這本手冊是她謄寫下來的,一字不差,原是留著做個念想,如今交給鎮國公,求鎮國公將那些書信毀去。”
“這手冊我看過後還給她,書信的事也請麗貴太妃放心,都是以前的事了,揚州徐知府年紀大了,眼看就要告老,她的兄長維父親之命是從,讓她不必擔心。”榮恪接過手冊,囑咐著大雙。
本以為是睿宗皇帝給麗貴太妃的遺命,誰知卻是對雅雅的一腔深情。
榮恪咬了牙,我看了都有些心酸,雅雅看了又會如何?
他想起三月的時候,雅雅在雨夜裡的癲狂,那之後經過打聽,他知道是雅雅發現睿宗皇帝騙了她,雅雅對睿宗皇帝的感情令他嫉妒,也令他分外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