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回宮, 剛到垂拱殿,禦前大臣過來稟報:“同文館主事張淮進宮來了,說是烏孫皇帝託他傳話,求見太後。”
“許他進宮,但是不能帶任何隨從。”太後吩咐道。
午後,符鬱果真隻身進宮,溫雅在紫宸殿偏殿見他。
以為她會戴著面紗,誰知一進去就看到她明媚的臉龐,一雙明眸淡淡含笑。
他愣住了, 僵立在那兒,窒住了呼吸。
溫雅含笑看著他,耐心等著他回過神, 說一聲請坐。
符鬱坐下灌了兩盞涼茶,方悶聲開口:“我失態了, 讓太後見笑。”
“烏孫皇帝陛下可知道我的來歷?”溫雅聲音裡含著嘲諷。
“揚州知府的千金,睿宗皇帝在時, 乃是最受寵愛的麗妃。”符鬱看著她,眼眸中生起疑惑,“或許,不是?”
“看來烏孫皇帝陛下受到了身邊人的矇蔽。”溫雅盯著他,冷聲說道, “我乃是江寧總督溫庭禹的女兒,嶽州曾家乃是我的外祖家,曾家的千金曾楚, 乃是我的表姐。”
提到曾楚,溫雅緊咬了牙,心中升起刺痛,十年不敢提起這個名字,因為每一提起,便會痛徹心扉。
符鬱的手顫了起來,幾乎握不住手中茶盞,將茶盞擱回幾上,強做鎮靜看著溫雅。
“我的表姐曾楚,是最美麗最柔婉的女子,她大方知禮待人親切,總是面帶著微笑,從沒見她發過脾氣,我打小跟她的感情最好,每年夏日去往外婆家,吃住都在一起,她擅長吹笛,耐心教會了我,她愛畫畫,怎麼教我也學不會,她喜愛蕩舟,從桃花渡口上船,沿著白水河進入洞庭湖,總是天黑方歸。她每次出門,即便戴著帷帽,也總會被認出來,許多年輕公子對她思慕成狂,我便問表姐,那些公子裡喜愛哪一個?表姐搖頭,都太輕狂了些,我喜愛穩重一些的,女兒若水,男人該如山才是。”
溫雅娓娓說著話看向符鬱,符鬱低了頭,掩飾著眼眸的潤濕。
“我本來制定了計劃,要一步一步試探你折磨你,為我表姐報仇,可我在意的人被刺傷,我心煩意亂,沒了耐心。”溫雅看著他,“我便直接問吧,十年前在洞庭湖的湖心小島上,我表姐與一位書生偶遇,那位書生,是不是你?你有意接近我表姐,引誘她喜歡上你,然後利用她的身份,讓她將你安插在曾家的商隊前往南詔國,又從南詔國繞道回到烏孫,是不是?”
符鬱抹一下臉,抬起頭啞聲說道:“我與楚楚洞庭湖偶遇,相識後相愛,我並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沒有告訴她我是烏孫人,我們是真心對待彼此。後來我收到瓊華的書信,說父皇病危,她讓我盡快設法回國,楚楚看出我心煩,偷看了我的書信,決意幫我。於是,她利用了曾家的商隊,可我臨行前跟她約好,回到烏孫便來接她……”
溫雅一聲冷笑打斷了他:“你來了嗎?你走的時候,為何不帶著她一起走?你可知道,因為你,她過得有多悲慘。”
符鬱攥緊了拳頭,顫著聲音說道:“我回到烏孫見到瓊華後,馬上派了人過來,聽到的是她難産而亡的訊息。”
“你走後,她發覺有了身孕,其時我外婆已去,沒人護著她,她欲要去往江寧向我父親求助,被舅父帶人追回關了起來,舅父逼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死活不肯說,舅父正要給她打胎的時候,曾家的西席先生站了出來,說孩子是他的,他雖年紀大些,可有功名在身,又認下了孩子,舅父同意了,表姐是被捆綁著進入洞房的,花燭之夜,洞房裡失火……”
溫雅站了起來,恨恨盯著符鬱,“舅父害怕我父親阻撓婚事,表姐去世後才派人告訴他。父親得知訊息帶著我趕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一片焦土,我的表姐,屍骨無存……”
她手中的茶盞照著符鬱狠狠擲了過來,符鬱沒有躲避,就聽嘩啦一聲,他額頭鮮血淌了下來,溫雅一聲嗤笑:“我恨死了自己,竟然不知道表姐遭此大難,沒能及時保護她,父親喜愛表姐,他悲憤質問舅父,舅父一口咬定是表姐不守婦道,和西席有染。父親氣極,持劍砍傷了舅父,並與舅父一家斷絕來往,可是再怎麼做,我的表姐永遠不會回來了。”
溫雅的眼睛裡噴著火:“這麼些年了,我父親一直沒有放棄追尋真相。烏孫質子失蹤在當年乃是大事,官府到處搜捕,而你失蹤的時間和我表姐有孕的時間吻合,我父親多方尋找,他數次前往洞庭書院,他親自追查曾家商隊的足跡,終於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後來先帝下旨,說烏孫質子十八歲已經成年,理應放歸故國,此事再不予追究,其後烏孫多年內亂,與殷朝再無來往,我與先帝初識的時候問起過你,先帝說你將來必定會登基為帝,這也是我跟著先帝進宮的理由之一,我要見你一面,替我表姐當面質問你,折磨你,羞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