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嗎?”翟沖一聲嗤笑:“聽駙馬爺說,鎮國公樣樣都好,就是不通音律,唱歌堪比殺豬。”
榮恪挑了眉:“要不我這會兒就給翟統領歌唱一曲?”
“小心當差。”翟沖擺出官架子吩咐一聲,踱步走得遠了。
蓮湖對岸遠遠有樂聲傳來,烏孫樂者奏響胡琴琵琶與羌笛,伴隨著樂曲,舞伎表演劍舞騎馬舞月下舞,歌伎唱著烏孫草原上的歌曲,陰山下的歌曲,躺在帳篷中仰望星空的歌曲,樂者舞者歌者都是胡服裝扮,身穿小袖袍腰間系革帶腳蹬小靴,英姿颯爽,一時間,異域風情繞滿蓮湖。
月華如波,風過荷田,如詩如畫。
馮茂連呼精彩,小皇帝目不暇接,溫雅不時拊掌,眾人皆是面帶笑容陶然忘我。
符鬱卻沒有看著對岸,他的身子朝著溫雅的方向微微側坐,她面上的青紗隨風輕輕拂動,卻依然窺不到她的面容。
榮恪冷眼旁觀。
對岸樂曲驟停,人群中走出一位女子,白衣飄飄長發垂肩,足尖點著荷葉輕掠過湖面,到了湖心亭向上縱身,穩穩站在了湖心亭的亭子頂上,眾人齊聲喝彩,女子食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周遭安靜下來,眾人隨著女子的動作,瞧見亭子頂上不知何時豎起一根高杆,女子手扶了高杆攀援而上,高杆晃動起來,眾人屏住了呼吸。
符鬱的目光從溫雅身上收回,霍然站起身,緊張看向那女子。
榮恪心想,難道事先沒有安排這一項百戲?這女子,難道是符鬱分外在意的人?
女子卻如粘上去一般,身子隨著高杆搖晃著越攀越高,攀援至最高處,單手握住高杆,松開的一隻手臂上揚,一腿斜斜向外飛出,露出纖纖玉足,另一腿圈住高杆,若翩然展翅的白鶴一般緩慢盤旋而下,但見長發飄搖身姿輕盈腰身細軟,細看向她的臉,白紗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若湛湛夜空下的一對星芒,勾魂攝魄。
那一雙美麗的眼令榮恪心中一驚,為何感覺似曾相識?
她在空中停住,沖他嫣然一笑,才從高杆上繼續盤旋而下,盤旋至底部站直身子,緩慢轉身飛速掠過湖面,隱沒在湖對岸的人群中再也不見,來去匆匆,令觀者心生悵然。
樂聲再起的時候,眾人方才回神,喝彩聲如浪濤一般響起,馮茂連呼過癮,沖著符鬱豎起大拇指道:“這是我看過的最精彩的百戲,百戲之美倒是其次,演百戲的人更美,美若雲中仙子。那日麗正門外見到烏孫皇帝陛下,隨行的隊伍中沒有女子,本以為不近女色,卻原來金屋藏嬌,又加一個蓮蓮,端得好享受。”
“這一出百戲,我也是意料之外。”符鬱搖頭,神情似乎頗為無奈。
馮茂唉了一聲,“這樣神秘,讓人更加悵惘。”嘆著氣看向太後,“替她求太後一個重賞。”
“精彩絕倫,自然要賞。”溫雅意猶未盡望向蓮湖對岸,微笑著喚薛明道,“演百戲的人,重賞。其餘的人,全都有賞。”
符鬱沖她舉起酒盞一飲而盡,溫雅也盡飲一杯,低頭笑問小皇帝:“可睏倦了?”
小皇帝搖頭:“正在興頭上,倒不睏倦,就是有些涼意。”
崇福忙忙拿過披風,小皇帝已往溫雅懷裡一靠,笑說道:“挨著母後就暖和了。”
溫雅摟住他:“那就靠著我好了,想回宮了就跟我說。”
小皇帝貓在她懷中嗯了一聲,溫雅又含笑輕聲跟他說幾句話,抬起頭時,遮面的青紗被小皇帝珠冠上的金翅勾住,青紗滑落下去,她的面龐無遮無掩,被符鬱看了個正著。
符鬱愣住了,他呆呆看著她,兩手緊握成拳,嘴唇翕動著,卻顫抖得說不出話,
溫雅處變不驚,朝他微微一笑,低頭取下被勾住的面紗,不徐不疾拿起來重新戴在燕居冠上,隔著面紗靜靜看向符鬱。
符鬱跪坐著,身子僵直得像是石化了一般,定定看著她,良久終於說一個字,他艱難低啞出聲:“你……”
溫雅站了起來,她牽著小皇帝的手朝符鬱微微頷首:“今日承蒙烏孫皇帝陛下盛情款待,令人心懷舒暢流連忘返,時候不早,告辭。”
她姍姍而走,符鬱一躍而起追了過去,他說道:“你等等……”
護衛太後的內禁衛快速跟上,將他與她重重阻隔,她帶來的殷朝重臣紛紛起身,恭送他們的太後皇上離開,他望著她遠走的背影,松開緊攥的拳頭,有血順著掌心流下,從袍袖中滴落,小固驚呼一聲陛下,他沒聽到一般,面無表情踏出水榭,身影融入到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