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樊樓雅室,腳邊滾過來兩個空酒壇,馮茂已微帶醉意,嬉笑著遞過來一個包袱:“你總給我帶東西,我也回報一次。”
榮恪開啟一瞧,是幾塊大石頭。馮茂一一指著:“路上東挑西選撿回來的,你心煩的時候磨著玩兒。那塊雪白的是不是很罕見?我從皇陵偷回來的。”
榮恪擰眉看著他:“怎麼又喝上了?”
“延平最近幾日不理我,我也不想理她,跟呂爺爺告假,呂爺爺說這個月已經錯過去了,讓我索性喝個痛快,先解解饞,下個月再接再厲。”馮茂嗤笑一聲,“知道延平為何不理我嗎?因為你。”
他指著榮恪,榮恪坐下自斟一盞,跟他碰了一下,仰脖子一口喝幹。
“爽快。”馮茂沖他豎一下大拇指,“沖這份爽快勁兒,跟你說說來龍去脈。祭奠前一天夜裡一起吃飯,延平替莊親王妃跟太後求情,說是莊親王家的小郡主為你害了相思病,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讓太後將小郡主賜婚給你。我知道你的心思,替你著急,生怕太後答應下來,忙說道,小郡主性子刁蠻任性,榮恪才瞧不上。延平就笑問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借機實話實說,那怎麼也得是太後這樣的,又怕太後不高興,還緊著加了一句,我就是打個比方,太後在我心裡是一等一的女子,榮恪只有一等一的女子才配得上。”
榮恪點頭,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馮茂嘆口氣:“沒想到還是捅了馬蜂窩,太後聲色俱厲,說是帝陵近在咫尺,明日就是先帝週年祭,你竟然拿我一個寡婦取笑,可見有多不懂事,可見你沒有把先帝,把我放在眼裡。太後訓斥我也就罷了,延平竟然不幫我說話,冷眼看著太後將我罵得狗血淋頭。回去後板著臉問我打的什麼主意,又問去年秋分那日淩晨,太後祭月後在萬歲山別院中歇息,你是不是也在,我來個死不承認,問她聽誰說的,她也死活不肯說,僵持了一夜。”
“聽說祭拜那日,你哭得最傷心?”榮恪瞄他一眼,“延平打你了?”
“她敢。”馮茂咬著牙擼一下袖子,“那天夜裡她轟我到外面去睡,我一生氣去了廂房,廂房裡沒有暖爐,山間夜晚十分寒冷,我給凍著了,次日祭奠的時候鼻涕嘩嘩得往下淌,連帶著流眼淚,鼻頭都撮紅了,皇上一看還挺感動,撲到我懷裡安慰我,說姑父別太傷心,兩位長公主也一左一右扶著我,王公親貴和幾位重臣怕落了後,跟在我後頭起勁兒得嚎,女眷們淚水漣漣,太後也是一場痛哭。延平看我那樣,本來有些愧悔,祭奠禮後,剛要過來向我示好,翟沖過來了,皮笑肉不笑沖我說道,駙馬爺演得真像,堪比昔日名伶楚少春。延平聽了扭頭就走,就僵持到了今日。”
“氣死我了。”馮茂連喝幾盞,“我找好了地方,就萬歲山山頂,你和翟沖比劍去,比死他。”
榮恪搖頭:“暫時沒興趣。”
馮茂愣了愣,又哦了一聲:“那算了,喝酒。”
“好,喝酒。”榮恪舉起酒盞,“不醉不歸。”
二人推杯換盞深夜方歸。
次日進宮時,兩眼帶著血絲,眼圈發青,頭暈腦脹,去上書房點個卯進了值房坐著喝茶,剛喝半盞,就聽到外面有人問道:“鎮國公可在?”
是薛明的聲音,榮恪驚得站起身,薛明已笑著走了進來,對他行個禮說道:“太後召見,公爺請。”
榮恪原地轉一圈穩住心神,對薛明笑笑,拱一下手說道:“跟中貴人說實話,昨日喝了些酒,這會兒依然留著些醉意,這副模樣,實在不敢去見太後。”
薛明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搖頭道:“今日的鎮國公,確實不如平日裡妥當。”
榮恪眼巴巴看著他:“中貴人容我洗把臉梳梳頭再換件衣裳。”
“我也想啊。”薛明笑道,“可也不能讓太後等著。”
榮恪無奈跟上。
進了東暖閣行過禮,也不敢抬頭,躬身站著等太後發話。
沒想到太後說聲抬起頭來,他迅疾抬頭又迅疾低下,溫雅卻瞧得清楚,微蹙一下眉頭問道:“怎麼如此狼狽?”
榮恪心裡一涼,低聲說道:“昨日喝酒了。”
“喝了多少?”太後又問。
“很多。馮駙馬爛醉如泥,住在了樊樓,臣半醉半醒。”榮恪說道。
溫雅擺擺手:“先回去,明日再來回話。”
榮恪被轟出來,悔得腸子都青了,好不容易等到召見,怎麼偏偏就喝了酒?
想到太後一臉嫌惡,揚起手左右開弓,用力在自己臉上掌摑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