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天氣漸寒, 眼看就要入冬。
二十這日朝會後,太後照例召見四位輔臣,孫智周奏報下次太後皇上坐朝時,依例要給朝臣們賞賜過冬的錦襖,六部也要準備給官員們傳送冬日取暖的爐炭,太後便問京城百姓過冬裝備如何,冬衣爐炭存量是否充足,孫智周說京中安寧,百姓都備好了冬衣爐炭, 就盼著下雪,好辦暖爐會,各處寺廟道觀也都備下了過冬的食宿, 預備著收留無家可歸的人員。
太後照準,問徐泰可有事, 徐泰說軍中已下發冬衣,糧草都已備足, 沒有旁的事。太後問冬日漫長,將士們如何度過,徐泰忙說軍營中最忌冬日畏寒偷懶,將士們分成兩撥正在練兵,七日後在校場比武。
馮茂在一旁說道:“聽說一方由衛國公親自領兵, 另一方乃是鎮國公榮恪。”
太後聽到榮恪的名字,垂了眼眸。
徐泰說道:“沒錯,禁軍中依例是一名統領兩名副統領, 鎮國公一來,成了三個,臣看他懶散無狀,特意讓他領兵,加以磨煉。”
太後說一聲好,便沒了下文。
又向方太師垂詢幾句明春改元開恩科的事,便讓四位輔臣告退。
馮茂剛剛特意提起榮恪,本指望太後能留下詢問,問問榮恪怎麼練兵,可太後似乎不感興趣,嘆著氣出了東暖閣。
想起榮恪從江寧歸來後,和太後在萬歲山別院月夜密談,大有盛寵跡象,也不知為何,一夜之間就失寵,太後似乎忘了這個人。
正搖頭嘆息的時候,小皇帝從西暖閣出來,喚一聲馮少傅。
馮茂忙答應著朝他走去,小皇帝揪著他衣袖跑到窗下,避開人小聲說道:“姑父,我想看校場比武。”
“那得太後答應。”馮茂眼眸一轉,“只要太後答應了,姑父就陪著你去。”
“回頭我去求母後。”小皇帝笑著問道,“姑父覺得哪一方會贏?”
“感情上吧,我是希望鎮國公贏,可皇上也知道,那是衛國公的地盤,底下都是衛國公的人,鎮國公贏的希望渺茫。”馮茂說道。
小皇帝哦了一聲,略有些失望:“鎮國公打架很厲害啊,難道練兵不行?”
“不是不行。幾代元帥出身,家學淵源在那兒呢,怎麼會不行?他用了全力,披星戴月的,每日寅時就起,比雞起得都早,頭三日皇上猜猜怎麼著?不練兵,讓將士們挨個背誦軍紀,背完了又用三日,親自上陣演練,刀啊劍啊槍啊,好在他會的多,射箭又是百步穿楊,用一身本領收服了一些將士,然後開始排兵布陣,與將士們一起摸爬滾打,泥裡土裡流血流汗,上次我去軍營裡看他,沒空理我,只打了個照面,險些沒認出來,黑得跟炭似的,身上臉上都是塵土,他以前可是愛潔成癖,秦義走到那兒都備一摞擦手的巾帕。”馮茂朝窗戶靠近了些,說得很大聲。
“這樣身先士卒也贏不了?衛國公有沒有在人員分配上使詐?”小皇帝問道。
“那倒沒有,衛國公府不服鎮國公府由來已久,徐泰還有這點兒骨氣,要贏也要光明正大。鎮國公輸在兩點,一是時間,只有短短一月,二是人心,我朝禁軍一直歸衛國公管,分在鎮國公麾下的將士頗有怨氣,好在鎮國公以身作則激勵士氣,這些日子以來逐漸有了上下一心的氣象。可時間不足,還是沒法子。”馮茂搖頭嘆息。
小皇帝也跟著嘆氣:“我也希望鎮國公贏,聽姑父這麼一說,我也無能為力。”
馮茂抻脖子朝窗戶裡看,因天氣轉寒窗扉緊閉,隔著窗格上的明瓦看不清楚裡面的情形,也不知太後在與不在,他的話聽沒聽清。
過三日太後再召見輔臣的時候,問過幾項朝堂事務,對徐泰說道:“衛國公三日前提起校場比武,皇帝很感興趣,一再跟我提起想要過去觀看,我想著讓他去看看也好,就答應了。”
徐泰喜出望外,當著皇上的面給鎮國公以顏色,豈不快哉?當下說道:“聖駕親臨,臣喜出望外。”
“太後不如同去。”馮茂在旁說道。
太後笑笑:“皇帝與我都去的話,衛國公那兒,是不是太過倉促,來不及準備?”
徐泰勝券在握,生怕夜長夢多,忙說道:“不倉促,還有四日,臣定將一切準備妥當。”
太後嗯了一聲:“眼看就是十月初一,皇上和我要去皇陵祭拜,十月裡太忙,從皇陵回來後又得忙冬至,冬至之後過年之前倒是閑著無事,就定在十一月底吧。”
徐泰說聲可是,馮茂笑道:“莫非時間一長,衛國公就沒了必勝的把握?”
徐泰咬牙瞪向馮茂,馮茂沖他做個鬼臉。
太後笑笑:“我想衛國公的初衷並非是為了勝負,而是為了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