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乃是天下最富庶之地,殷朝稅賦十之有三來自江寧,合朝八位總督,以江寧總督最為尊貴。
現任總督溫庭禹是文武並濟的大才,在任十二年,深受先帝睿宗信任,睿宗崩後,嫡女尊為太後,溫總督更是威風八面。
榮恪七月下旬抵達江寧,隨行的官兵分撥喬裝出去打探訊息,可蒐集來的都是道聽途說,找到當事人則閉口不言,人證物證一無所獲,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沒人敢去捋溫家的虎須。
這樣子查下去,只怕到年底也無結果,眼看就是中秋,榮恪看著掌心中的玉牌,打定了主意。
八月十四這日傍晚,他在總督府附近茶樓中看到溫庭禹儀仗經過,囑咐秦義和張阿生幾句,緩行來到總督府門外,給門子遞過拜帖,門子一瞧落款,見是堂堂一等公,不敢怠慢,趕緊遞了進去,不一會兒有人出來,硬梆梆扔下兩個字,不見。
門子一聽不見,態度立轉,冷眼瞧向賴在那兒不走的榮恪,榮恪一笑,遞過去兩錠銀子說道:“再煩通稟一聲,就說是榮守忠之子榮恪,求見溫大人。”
這次是溫庭禹身邊副將親自來接,客氣說了聲請。
明日就是團圓節,總督府內張燈結彩,只是氣氛冷清肅穆,不聞歡聲笑語。
在二堂等了盞茶的功夫,門外侍立的差人說一聲:“溫大人來了。”
他站起身,就見一位身形高大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緩步走進,身著紫色常服腳蹬輕便的軟履,玉簪束了濃密的烏發,面白如玉,下頜蓄著精心修剪過的短須。
榮恪躬身施禮,溫庭禹和氣讓他坐下,命人換了茶問他:“你是榮公之子?”
榮恪說是,溫庭禹點點頭:“我朝這些世襲的公侯中,能夠繼承祖上遺風並發揚光大的,惟有榮公一人,令我十分欽佩。”
感慨中看向榮恪話鋒一轉:“只是,故人之子找到我這兒,所為何事?”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能見你是瞧你老爹的臉面,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五月的時候,承蒙太後恩準,先父牌位已回京安放,家中女眷也將陸續回京,鎮國公日後不再掌管幽雲二州。”榮恪恭謹說道。
此事溫庭禹自然知道,他嗯了一聲,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我回京後賦閑在家,上月中旬,有一樁差事找到我頭上,讓我來江寧查證一樁案子。”
溫庭禹臉色一沉:“江寧的案子,不勞別人費心。”
“那人在江寧告狀無門,為了討還公道,一路乞討到了京城。所以京城不得不派人前來查證。”榮恪不徐不疾說道。
“我的治下不會告狀無門,上京告狀的都是些刁惡之民。”溫庭禹聲音發冷,“是誰派你來找我麻煩?徐泰?還是孫智周?”
“啟稟大人,告狀的叫做張阿生,狀告一名商販,姓關名留旺。”榮恪凝目看向溫庭禹,看他神情似乎不知道這個人,輕咳一聲說道,“溫大人內宅妾室關氏,就是府裡稱作小夫人的那位,關留旺是她的兄長。”
溫庭禹眉毛一聳:“有這樣的事?”
就聽窗外一個脆亮的聲音說道:“大人有客?那你們仔細伺候,如今入秋天氣漸涼,要給大人沏熱茶,早晚的時候提醒大人加衣裳。記住了嗎?”
溫庭禹的面色溫和下來,對榮恪說道:“即便如此,也不算大事。關留旺奪了他多少畝地?加倍還他就是。”
“關留旺做的惡事不計其數,這只是其中一樁。”榮恪說著話從袖筒裡掏出一個小冊子遞了過去,“上月二十六我帶人到了江寧之後,打聽到了這些。”
溫庭禹拿過去略略掃了幾眼,臉色又陰沉下來:“很多事連個人名地名時間都沒有,看起來都是些傳言。”
榮恪說聲不錯:“確實沒有人證物證,只因當事人懾於太後威嚴,沒人敢出頭說話。”
“關太後何事?”溫庭禹聲音陡然升高,眼眸中帶了怒氣。
“因為關留旺到處宣揚,說他是太後的舅舅。”榮恪說著話,攥緊了手中玉牌。
溫庭禹霍然站起,怒不可遏說聲來人:“將此人秘密處置。”
榮恪忙說一聲且慢,亮出手中玉牌大聲道:“溫大人誤會了,是太後派我來的。”
溫庭禹驚訝看著他手中的玉牌,沖門外圍攏來的親兵擺擺手,待眾人退得遠了,方低聲問道:“此事竟然驚動了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