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雨淅淅瀝瀝,傘下的女子眉目清雋,眼神不似之前那般爭鋒相對。
她的眼竟讓他在剎那之間覺得歲月溫和從容。
裴敬甫因為方才正在換藥,所以現在身上只著了中衣,頭發與身上沾了雨珠,他一手握著佩刀,一手扶著門,看著她沉默片刻,然後這一抹心底的異樣被他悄無聲息的掩埋。
他淡漠的回了句:“不必。”
然後就要關門。
素手突然橫過門縫,趙元善整個人擋在了門口,“我哥哥跟我說了今日之事,你受傷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因為我的緣故,所以……”
裴敬甫看她有些躲閃的眼神,輕聲嘲笑道:“所以你是因為心生愧疚?元善姑娘倒是很有一套,我以前怎麼沒覺得,你會有如此城府?”
趙元善抿了抿唇,抬眼:“我……”她的確是因為有點愧疚。雖然告訴自己,裴敬甫算得上是自己的仇人,但看他失了血色的臉,心裡頭就愈發不受控制的不安。
她以前從未這樣陷害一個人過,如果不是時局所逼,她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看我就不必了,這是裴某自找的,裴某若知今日元善姑娘會如此恩將仇報,那時便不會救你。”
即便過了許多年,趙元善還是能記得當年深陷天狼人包圍圈之時,裴敬甫拿命護她的情形。
尤其是在這一刻,尤為清晰。
“裴大人既然如此不恥元善,今日在我父親跟前為何又不辯解?大人已經跟元善綁在一根繩上,早就沒有了退路,更何況你我之事已經眾人皆知,或許也已經傳到皇宮裡,裴大人現在作出這樣隔閡的舉動,覺得還有什麼意義?”
雨不斷飄落在裴敬甫的身上,趙元善看到他肩頭被血漬浸透的顏色,還是擔憂他的傷,不管如何,現在她還是不希望他會有什麼事情。“裴大人已經說了,你這宅院周圍有眼睛,那眼睛可不止一個人的,大人在門口這樣與我糾纏,覺得會怎樣傳到別人耳朵裡?”
裴敬甫沉默了片刻,沒再說什麼,轉身便進了屋。
趙元善輕輕撥出一口氣,收了傘進去。
一進房門,迎面而來便是一股子的藥味,床榻之上則淩亂的散放染血的紗布,衣物,和一些藥罐。
裴敬甫進屋後,便沒再理會她,也沒有顧及她是否在場,便開始脫下衣裳,掀開又被鮮血浸透的紗布,往上面倒著藥粉。
趙元善看到裴敬甫□□上身,忙撇開視線。但又看到他反手倒著藥粉,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奪下裴敬甫的藥,站在他背後說道:“還是……我幫你吧。”
裴敬甫愣了愣,也沒有反對。
那道暗紅色的刀痕從右肩延至背心,一刀喝成。皮肉邊緣往外掀開,極為觸目驚心。
裴敬甫身上的傷疤並不少,大大小小參差不齊,還有幾道未完好的鞭痕,整個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方。
她彷彿看到他從刀林劍雨裡走來的不易,又想起那時他將自己護在懷裡,滿臉都是殺戮,無情的砍下那些圍剿他們的天狼人的頭顱的場景。
趙元善沉默了片刻,重新對他道:“你的傷口還須得仔細處理一下,你等一會,我去打盆水來。”
趙元善端了一盆清水和幹淨的棉布,開始替他仔細的清理傷口。
裴敬甫常年習武練劍,身形健碩,麥色的肌肉堅硬結實。趙元善垂眸,手裡的動作極為輕柔,其實以前她根本見不得這樣血腥的場景,若是以前看到這樣的傷,手定是抖得拿不了這棉布。但自從親眼看到趙家被滿門抄斬後,她覺得也沒有什麼了。
將傷口清理的差不多的時候,趙元善從懷裡拿出自己帶來的傷藥,就要往他傷口上撒。
瓶塞才剛拔開,手便被裴敬甫一把抓住。
他冷眼睨了趙元善手裡的那瓶藥,戒備問道:“這是什麼?”
她的手腕被他攥的有些生疼,她眉頭下意識輕皺了一下,道:“不過是我從府裡帶出來的金瘡藥,你難道還怕我會毒死你不成?”
裴敬甫重新瞥了眼她手裡的東西,認了出來:“龍血散?這是太師大人獨有的傷藥,你怎麼會有?”
“你別管我是怎麼有的,總之,這藥比你這些好,難道,有好藥你還不想用不成?”
趙元善當然不會說這藥是她趁趙震不在府裡偷偷拿的。龍血散中的龍血草生於巴蜀之地,是極其珍貴又價格不菲的一種藥草,止血散瘀癒合效果奇佳,文武百官,也便只有趙震存有。
趙元善不說,裴敬甫也猜到這藥是怎麼來的。
“你就不怕太師大人發現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趙震極其寶貝這龍血散,留著便是以備不時之需,若是知道他的女兒將他的龍血散偷來救自己了,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等我父親發現之時再說吧,你如今算是被我拉下了水,你若是有事,我也劃不來。”趙元善其實是心虛的,父親雖然寶貝她,但對他們兄妹幾人一直很嚴厲,但她也沒有想那麼多,當時想了也便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