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淩煙正坐在堂口裡自己的桌邊,就聽到外邊一陣喧嘩,聲音越來越大,她提筆的手只是頓了頓,便繼續往下書寫下去。
一聲“淩煙小姐”讓她終於從宣紙上移開了目光,張淩煙一抬眼,便看到站在門邊的張副官,還有擠在一旁一臉敵意緊盯著他的杜越。
見著張淩煙注意到了這邊,杜越低下了頭,沉聲認錯道:“淩煙小姐,是我的失誤,張副官執意要親自見到你。”
張淩煙若有所思,笑了笑,將手中的毛筆擱了下來,慢條斯理的將紙鎮換了個位置,便對著杜越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隨後一雙眼睛便放在了張副官身上。
“如此莽撞的闖進來,非我本意,聞淩煙小姐多日閉門謝客,但佛爺催得緊,要我必須請您過去一趟,有要事商討。”
張淩煙一雙美目中波光粼粼,青蔥般的指尖在紙鎮上滑來滑去,漫不經心得如同她現在的態度,根本不著急給個痛快話,就這麼吊著張副官的胃口,看著就好像她根本沒把話聽到耳朵裡一樣。
張副官也是沉得住氣,便一直站在那裡,不氣惱,不追問,沉默得等著張淩煙的一個答案。
就彷彿她今天不表明個態度,他就能一直站死在這裡。
堅毅得同那個人如出一轍。
張淩煙也不想為難他,嘆了口氣後便站起身來,對著張副官說道:“你且先去外邊等我一會兒吧,我交代點事兒就同你去。”
張副官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子,許久沒有見到她,又變了許多,同從前的那麼多面的她都不一樣。
張淩煙還是這樣美麗明豔得不可方物,但那萎靡的精神氣,那遲緩的動作,讓她看起來像極了一個遲暮的老人。
可能心老去了吧。
這世間的一切都那樣的苛待她,連佛爺也不例外。
張淩煙緩緩踱著步子到了杜越的跟前,如今的杜越早已不是初來乍到的那個毛頭小子了。
他長大了,沉穩了。
面如冠玉,一雙眼睛安靜清澈。
同他的名字越來越相襯了。
張淩煙細細的看了杜越一遍,對他說道:“老街頭的那個鋪子的確好,精巧別致。地段好,人流量也大。”
杜越聽到她的話,眼中的驚訝根本掩飾不住,就那麼直接的睜大了雙眼,嘴巴驚異得微張。
張淩煙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還是這樣藏不住事兒,叫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出去獨當一面吶。”
杜越心中更加的恐懼,張淩煙還是知道了。
他辦事情的時候經常路過老街邊的那個古董鋪子,小小的一間,裡邊陳列的架子都是那樣的精緻古舊,門口懸著一個烏木色的小鳥籠,但裡邊卻是空的。
每每路過一次,他都要刻意放慢步子,仔仔細細的將這個鋪子印在腦子裡。
但他心裡頭明白,自己不僅沒有錢盤下來,而且跟在張淩煙手底下,除非自己沒有了價值她不願意要了,否則,自己一輩子都要在堂口裡。
杜越是個記恩的人。
他能有今天,全靠張淩煙的提攜和教導。
所以,他只能看看,過過眼癮,旁得想也不敢想。
但現在,張淩煙全都知道了。她還是笑吟吟的一張臉,杜越越看心越虛,不知所措的在那兒支支吾吾,半天都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張淩煙看著他這個窘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杜越看她笑得歡暢,更加的疑惑了。
她的手指攀上他的領子,替他理了理正,一雙眼睛裡帶著笑意,正色說道:“街頭那家古玩店我已經幫你盤下來了,待會兒去找趟賬房管事,他會跟你交代清楚的。以後經常回來看看,看上什麼貨提前說,為你留著。”
杜越沒想到這件事的結局竟然會是這樣的。
直到張淩煙走遠了好一段路,杜越才回過神來,對著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淩煙姐!謝,謝謝你!”
張淩煙沒有停留,只是笑了笑。
也該放杜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