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每況越下, 他也越發覺得梅兒對他的小心翼翼,每次疲憊休息醒來的時候,總能看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臉上雖然笑意盈盈, 但那微蹙的黛眉卻總是不經意間顰著。
而他, 只能回已一笑裝作不知。
似是迴光返照,水清秋俊朗如玉的臉龐也紅潤有光澤了, 體力也那麼弱了, 他讓梅兒陪他出去走走,曬曬太陽。
兩人行到三人合抱的棕櫚樹下休息, 蟲鳴啼叫在森森叫囂, 伴著旭日照耀竟是無比燦爛。水清秋枕著雪梅的膝蓋閉目闔神,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而雪梅卻是目視前方,掩在衣袖裡的手卻是緊緊攥著,指尖也泛了白。
“梅兒……這風吹得真舒服。我都快要……睡著了。”水清秋輕聲說的話, 也如風一般飄進雪梅的耳蝸。
雪梅緊抿著唇,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累了你就睡吧,有我在這裡守著你。”
她語氣雖輕松,但那雙美眸蓄滿了淚水,淚珠順著臉龐滑落,有一顆掉落在了他的臉龐上,蕩漾出了水花。
雪梅忙抬袖擦拭了下自己的淚痕, 至於掉落到他臉龐上的,她卻是一動也不敢動,唯恐他看見自己傷心,讓他難過。
所幸好在,他沒有發覺。
水清秋眼瞼輕顫,只當做不知,緩緩說道:“若是我們的孩兒出聲了,就叫水致遠可好?”
“寧靜而致遠,好名字。咱們的孩子就叫做致遠。”雪梅故意用輕松的語氣道:“不過你怎麼曉得我肚子裡的孩子是男的,萬一生了個女兒呢?難道女兒的名字你就不想了。”
水清秋臉上揚唇笑著,蒼白的臉上還是能看出心情不錯,“梅兒,我昨夜夢到了一個男的孩童,他說他是咱們的孩子,還讓我給他取個好聽的名字,所以我相信,咱們的孩兒是男的。”
雪梅只是笑,靜靜的聽著,抬手順著水清秋鬢角的頭發挽到耳後。
水清秋邊說邊從衣袖裡掏出玉佩,遞到了雪梅的手上,“梅兒,這是我家傳的玉佩,我將它給我們的孩兒,只希望他能一世平平安安,代我在你身邊保護你。”
“嗯。”雪梅緊緊捏著玉佩,淡淡的應著,手上感受到他那冰涼的手,心裡也跟著墜入谷底。
水清秋坐直身,背靠著大樹,丹鳳眼卻是如暖風般看她,眼神寵溺,“梅兒,我死後你莫難過,我會在天上永遠守護你們母子的,下一世……下一世我們再做夫妻可好?這一世,就要累你留在世間陪咱們孩兒長大,看他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就算沒有我,你也要好好的活著,如果……如果等遠兒再稍微大點,你代替我來遊歷世間如何,代替我來看看世間的人生百態……我完成不了的事情,梅兒可要幫我實現……”
看著如此的水清秋,雪梅只覺得滿心的苦澀,口上忙不疊地說道:“好好好,不管是下一世,下下一世我都當你的妻子,你的願望、你的祈望我都會一一實現。”
雪梅很想任性的同他說,你要是不留下來,她也就不管咱們的兒子。可是看到他如此地步,還撇下了自己,為何還要如此自私的讓她獨自活著。
讓她遊歷江湖,其實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目的,就是讓她活著。
聽言,水清秋臉上終是露出一個笑意,闔上越來越沉的眼眸,喃喃自語了一句,“梅兒,我真的――”愛慕於你,也好捨不得你。
只是話還沒說完,水清秋渾身的力氣就跟被抽走了一樣,頭無力的靠在了雪梅的肩上,雪梅知道,他已經走了。
她的眼淚就跟堤壩的湖水那般,掉個不停,上一刻還掩飾著的冷靜平淡,這一刻卻是悲痛欲絕,“清秋!清秋!啊啊啊――老天爺,你為什麼就不肯讓他看看孩兒平安的出世,為什麼……”
清秋闔上眼的那一刻,本以為人事不知了,可他卻沒料到,他的魂魄卻在這一刻從身體抽身而出,飄逸在了半空中,他也看到了崩潰邊緣的雪梅,心裡只覺得要疼死了,撕心裂肺的疼。
想上前安慰她,告訴自己沒事,手卻從她身上穿過,他呆愣的看著自己的手,這才知曉,他已經死了,如今的他只是一縷幽魂。
梅兒看不到自己!
梅兒根本看不到自己!
他到底該如何是好?
幽魂的他守候著她身邊一夜,這一夜,他看到她徹夜不眠的守在他屍體的床邊,不吃不喝,整個人的氣色也越來越差,冷羽對她的安慰她都置之不理,最後,還是冷羽說了一句,哪怕為了孩子也得吃一些。
梅兒這才接過冷羽手上的瘦肉粥,可沒過一會,梅兒又吐了出來,臉色蒼白,一夜未眠的眼眸卻是青黑一片。
他靜靜守候在她身邊,不停的同她說話,可她終究是沒有聽見,他只是痛苦的看著她難過。
七天後,他終究是被葬在了後山裡,他想跟隨梅兒身旁一同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離不開這裡了。
水清秋茫然了,難道是他離不開自己的身邊一百裡?他來回試過幾遍,在發現自己的確離不開的時候,心底裡一陣心寒。
他難道要一輩子都離不開這裡了嗎?那麼下一世,下一世他該怎麼辦?他與梅兒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