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事
都一年多了,鄔桐還以為王熙鳳把這茬忘了呢,沒成想冷不丁就把事情辦了。從五嬸子的話裡,愣是沒聽出來是他們兩口子謀劃的,想來費的心思不少。
她這邊已經讓柳瓊打聽了幾家靠譜的商戶,探春和惜春最終如何,已經不是她能再插手的了。
這段插曲後,柳瓊也開始忙著準備明年的春闈了,時不時就要去林家拜訪。鄔桐每次都會隨行,大嫂雲氏生了個小侄子,白嫩可愛,就是四姐兒看過兩回,也吵著去林家再瞧呢。
忙忙碌碌地,恍惚聽說探春和惜春分別定了粵海鹽商和海商,為賈家帶來了過二十萬兩的聘禮。兩件事加起來,榮國府少說也獲利四十萬兩,足夠支撐五六年光景了。
恰好,兩家均是鄔桐讓柳瓊打聽過的相對靠譜的人家,且為了日後在瓊州島有人幫襯,特意選了粵海的豪商大族。雖有私心,但柳瓊特意拜託表哥劉衡在花街打聽過,兩家都是有底線的人家,至少不會像鄔家那樣,明面上用著人家閨女,背地裡盡幹些迫害的腌臢事。
趙姨娘聽王熙鳳提過後,先是讓趙家在外面造流言,說什麼娘娘逼迫親妹子為她撈銀子,娘娘心狠之類的話。趁著王夫人生日擺宴,薛姨媽過來吃酒時,不顧臉面地撒潑,亂叫亂罵,鬧了個沒臉。
薛姨媽當場就變了臉色,寶釵和元春是兩姨表姐妹,如今外面元春的名聲儼然不好了,要是鬧大了,寶釵會不會吃掛落?
王夫人瞧見妹妹的臉色,心裡一咯噔,知道這事再是不能含混過去的,咬碎了滿口銀牙,終是鬆口,每人給了兩萬兩銀子的嫁妝。
探春先還渾渾噩噩,不敢相信王夫人真會將她嫁給商戶,等趙姨娘徹底鬧開了,她反倒笑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往常的矜貴莊嚴全數退去,冷著放話,趙家人一日不放奴籍,她就一日不嫁,大不了一頭撞死在太太門前。
趙姨娘見女兒開竅了,越發恣意。晚上小意奉承,小心翼翼地在賈政耳邊吹枕頭風。別看趙姨娘整日惹是生非,姿色上絕對是一等一的美人,又放得下身段奉承,賈政認定王夫人心狠,王夫人咬牙忍了,到底顧著國公府的臉面,將趙家人的奴籍消去。
探春出嫁當日,帶著趙家人去了江南。
惜春卻是最可憐的,寧國府的孩子,卻一直在榮國府養著。親爹當道士去了,哥哥整日廝混胡鬧,嫂子又是個冷情的,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不靈。
出嫁那日,闔府送嫁的寥寥無幾,只尤氏和王熙鳳兩個賈家女眷,並一個眼淚汪汪的賈寶玉。鄔桐和林黛玉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惜春冷笑一聲,光身子出門,一個丫鬟婆子沒帶,“這樣彼此幹淨。”
大事小事的,很快到了又一年的春闈。柳瓊沒太出風頭,安安穩穩中了第五名,文章中夾帶私貨,透露了擅長機巧喜愛鑽研船隻的事。
官差來報喜時,柳瓊新宅大門外,母親劉氏、弟弟賈瑾、妹妹四姐兒和鄔桐齊齊站在門口張望,表哥劉衡在十幾米外的街口踱步,來來回回轉了十幾圈,遠遠瞧見官差的影子,興奮地手舞足蹈:“官差來了,快點鞭炮!快點。”
小廝們一個個咧著嘴,竟是官差還沒到,霹靂吧啦地炮仗就響遍了街巷。
街坊四鄰聽到聲響,紛紛開啟門探頭探腦。
鳴鑼開道,官差見過狂喜的人家多了,像這家這麼鬧騰的也是少數。三個年齡大小明顯不同的女人抱作一團,小少年立在門邊用袍角擦眼淚,他還以為得不到打賞呢,誰知道劉衡蹦躂了半天後,愣是還記得給人塞紅包。
柳瓊一早就去官府發榜前的一處茶樓坐著了。不是為了知道名次,而是看看是否能結識一兩個性情相投的人。他要外放,京城裡沒有幫手是不行的。大舅哥算一個,怎麼也得再找幾個才安心。
“如圭兄。”今科會元雲沖說起來跟柳瓊還有些親戚關系,正是鄔楊夫人雲氏的長兄,也是官宦人家出身。
柳瓊一時還真沒反應過來是在叫他。為了更真實地做一個古代文人,柳瓊入鄉隨俗地請林如海取了個字,如圭,正是美玉的意思,跟瓊字相輔相成。
“雲兄。”柳瓊起身行了個文人禮。
兩人也算熟悉,行禮過後就不再多言。茶樓下,或悲或喜的一張張面孔如此鮮活,柳瓊心內嘆氣,耳畔聽得眾人的議論。
“不知二位如何看待海禁?”在一眾的恭喜聲中,這道聲音突兀響起,讓柳瓊不自覺地看向了說話的人。
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方臉,帶笑,卻並不讓人覺得親近,反而心內發緊,似乎說錯話就會受罰一般。旁邊的家僕大概三十多歲,膚白,清瘦無須。
男人也不等人讓,對著柳瓊和雲沖笑笑,徑直坐了下來,位置正對柳瓊。
柳瓊心內顫了顫,這是開了主角掛?這男子,不是皇上也是親王,要不然,身邊不會跟著太監。
這兩日表哥那裡傳來訊息,說是江浙沿海,倭寇時常犯邊,南海又有匪患,很多南邊的大族都在內遷。花街柳巷這半年有很多南邊來的客人,怪腔怪調的,說的話讓人聽都聽不懂。
不待雲沖和柳瓊開口,就有考中的貢士哈哈大笑:“農事乃國之根本,而農事多在中原和江南一帶。海事除了魚獲,對國家作用不大。只有少數海商依賴海事賺錢罷了。可海商畢竟是商人,商人重利,於國無益。禁就禁了,有何要緊?我泱泱華夏,還稀罕海商那點稅賦不成?”
聽著大家的附和聲,柳瓊心裡的火氣蹭蹭蹭就往出冒,沖得他完全忘了對面坐著的是誰,張口就反駁:“什麼叫禁就禁了,兄臺可考慮過,靠海打漁過活的漁民如何生存?可考慮過禁海之後,船隻腐朽,沒人研究造船,我們就沒法從海上去探索世界,我們就出不去。可我們出不去,不代表別人進不來。大明以來,鄭和七次下西洋,彰顯國威,也讓世人知道,除了北面的草原,南面、東面也有很多的國家。如果我們沒有船出去,那些國家聯合起來登陸沿海,侵佔我們的領土,你們可想過後果?遇到問題了不想著解決,反而關起門來裝作看不到,真真可笑至極。在下認為,最該做的,反而是研究海船,在海船上架設火炮,看誰還敢侵犯沿海。據記載,那倭寇,可是有銀礦的,還有那南洋,水稻可是三熟的。如此銀庫和糧倉,我華夏不去合作,反而想放棄嗎?”
“好大的口氣!”被反駁計程車子氣得滿面通紅,冷哼一聲,“我華夏地大物博,豈會稀罕那等彈丸之地。”
“可誰會嫌地方大呢?”柳瓊毫不留情地諷刺道,“就像誰也不會嫌錢多一樣。地大物博,那如果地可以更大,物可以更多呢,難道開疆拓土還錯了不成?”
茶樓響起了叫好聲,是啊,哪個帝王不想開疆拓土,揚眉吐氣?禁海,只是下下策罷了。
柳瓊也不管對面‘貴人’越來越亮的眼睛,起身拂袖而去。他今日已經夠出風頭了,想來日後謀南邊的外任也更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