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羨黎輕輕點頭,眼尾也彎了彎,伸出左手,“打這隻手吧,不打留置針。”
她的稿件還沒寫完。
“好的。”
護士打完針,交代了一句:“藥水沒了記得按鈴叫我。”就出去了。
江羨黎往後躺了下來,身體還在發冷,頭也很暈,想閉上眼休息,卻怕藥水沒了,只能強撐著。
轉頭看著窗外的夜空,灰濛濛的一片,沒有一點星辰。耳邊熱鬧的說話聲也似乎離她遠去。
這一晚上她身心俱疲。陌生男人的羞辱,母親的冷漠和無動於衷,還有不堪重負的身體……她應該有點眼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哭不出來。
也許是因為在這個陌生的病房,她的哭泣不會有人安慰,只會給別人帶來困擾。又或許是因為,她從小就不喜歡流淚。
就這樣一直捱到淩晨一點,所有藥水才打完,其他床的病人都休息了。江羨黎稍微洗漱了一下,躺回了病床上。
明明剛才打點滴的時候很困,可是躺下來了可以閉上眼睛,她竟又有些睡不著了。
閉上眼睛病房裡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窗外燈火萬千,卻沒有一盞能夠透進來。
隔壁病床的一個小孩睡醒要喝水,緊接著江羨黎就聽到他媽媽哄了他一句,下床推開門去外面接水……迷迷糊糊中她就這麼睡著了,也沒聽見那母親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卻知道一定過不了多久小孩就能喝到溫熱的水。
不像她,大概永遠也喝不到了。
小時候她也爭過這杯“熱水”,只是結果不盡如人意。
比起弟弟一出生就被爸媽帶在身邊,江羨黎從小是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小時候她也不理解為什麼她不能跟著自己的爸媽,也吵鬧過一回,要和爸媽一起出去。那個時候她還小,並不懂,就算是親生孩子,也會有偏愛。
爸爸見她吵鬧,一個勁的哄她,說他會和媽媽想想辦法能不能帶他一起去。但是當時父母在外面工地上班,工作都很忙,帶一個在身邊就足夠困難,更何況兩個。如果江羨黎也跟在父母身邊,那就意味著弟弟就得待在老家。
江羨黎不覺得待在老家有什麼不好,爺爺奶奶把她照顧得很好,她也很開心。她只是,也想在爸媽身邊試一試。
她想著弟弟一直跟著爸媽那麼久了,那換一換她也沒什麼不可以。聽到爸爸說他會想辦法,江羨黎自然就以為他們是同意了,晚上高高興興的收拾衣服,還讓奶奶把她最好看的裙子裝上,當時太過高興,沒注意到奶奶額外沉默的眼。
後來……她想把自己得到的獎狀給爸媽看,在門外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們說……不能把弟弟留在老家吃苦,他們爭吵該怎麼辦,吵到後來只聽到母親尖叫著發洩說:“我跟她多說兩句話都難受,你讓我怎麼把她帶在身邊?!帶一個憶林我已經很辛苦了,要帶你去帶!”
等長大一些,江羨黎才明白每年父母過年回來對著她的笑臉下並不是愛,而是生疏和客氣。
在他們眼裡,她的性格並不討喜,寡言木訥,倔強擰巴又不服輸,誰會喜歡,又有誰會偏愛這樣的孩子呢。
這些事已經太過久遠,久遠到在夢裡也只剩下模糊而又尖銳的碎片,接下來他們說了什麼江羨黎也全然忘記,只記得第二天爸爸出來跟她商量,說自己工作太忙了,弟弟很不乖天天哭鬧不能放在老家只能帶走,說他知道她懂事,等有條件了再接她一起去。
她毫不遲疑的答應了。
而從此以後,她再沒求過他們任何一件事。
多記仇啊,怪不得不討人喜歡。
睡到半夜退下去一點的溫度又升上來了,江羨黎蓋緊被子,迷迷糊糊的抱緊了自己可還是覺得冷,覺得累,覺得難受……然後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額頭一片細密的汗珠。
她無意於讓自己變得脆弱不堪,可是這個時候她向別人尋求幫助,應該也不算軟弱吧……
迷迷糊糊這樣想著,江羨黎開啟手機,想給雲知微打電話。
她很想她,也很需要她。
可是等她撥出電話響了幾聲,聽到鈴聲不對,她才發現她迷糊中不小心打給了陳聿琛,連忙按下了結束通話。
關上手機,江羨黎將臉緊緊埋進被子裡。下意識的反應永遠不會騙人。
哦,原來她也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