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本正經:“你看哈,你把繩子栓在我身上,但是永遠都是我走在你前面。我帶你去公園,我帶你回家。這怎麼能說是你遛我呢,肯定是我遛你啊!”
我被它這一番歪理搞得哭笑不得,只是一個勁順著它的話說:“是呀是呀,那就請狗老大遛遛我吧。”
狗聽了咧開嘴角笑起來,昂首挺胸領著我往前沖,四個爪子敲在地上噠噠噠的聲音更響亮了。
我忽然覺得有隻會講話的狗真好。我還可以和它聊聊天。
自從姐姐死掉以後,我幾乎就沒怎麼開口說過話了。
狗說:“明天帶你去藝術館新開的畫展?”
我說:“你也進不去啊。”
狗哼了一聲,看上去好像翻了個白眼。
“我帶你到了你就自己進去唄,看展還要我教你?”
我說:“那行吧。”
我掏出手機預約,然後抱著狗頭親了一口。
狗被我這猝不及防的一吻嚇得不輕,整隻狗從沙發上彈起來,往後退了幾步被它的毛絨玩具絆得摔了一跤。
“你瘋了?”狗扭半天都擺不正身體,氣急敗壞地叫了一聲。
我哈哈大笑,把狗抱過來給它撓背。
我說:“謝謝你。”
狗說:“沒事,我就知道你喜歡看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藝術館離家很近。
狗走在我前面,扭過頭來問我:“你之前去過美術館嗎?”
我說:“沒有。”
狗震驚:“離這麼近,你真的一次都沒去過?”
我苦笑著,嗯了一聲。
本來都沒覺得有什麼,狗這麼一提,就連我自己都詫異起來。
小時候一家人一起去其他城市玩,我必會嚷嚷著要去逛美術館。即使當時我很小,即使很多畫直到現在我也看不明白。但美術館裡的展覽遠比別的風景要吸引我。
我沒學過畫畫,但我非常喜歡畫畫。
小時候我最常畫的就是爸爸、媽媽、姐姐和我。我們四個的小像,站在天安門前,站在長城前,站在洱海前,站在布達拉宮前,站在那些我們去過或是沒去過的地方。
我想,我的畫筆可以帶著家人去旅行。
我興奮地舉著畫給姐姐看。畫上的我們緊緊站在一起,我和姐姐牽著手燦爛地笑著,身後是迪士尼城堡,煙花炸開,比最絢麗的夢還要璀璨。但一切不過浮光掠影,伸手一觸就碎了。
爸媽死後,我再也畫不出畫來了。也再沒去過美術館。
小時候,我的畫筆只會用來描繪幸福的畫面。後來,我便很難再感知到幸福了。也許小時候大人對我的評價是對的。他們說,這孩子聰明,但是太敏感了,想太多。
我不知道敏感是我的天賦還是災難。我總是更容易地捕捉到生活中生動的每一瞬間,就像相機能定格下這一瞬間的美好,我的眼睛也可以。
我記得住每一個怦然心動的瞬間,記得住每一部電影留給我的濕潤眼眶,記得住那些慢動作回放一般烙印在我大腦裡的幸福時刻,記得住那些感動,酸澀和愛。同時與此伴生的還有我無盡的,幾乎透支自己生命的思索。
我反複咀嚼痛苦的味道,一幕幕將它們拉出來重演,一次又一次直面我不願接受的殘酷事實。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已經無法停止這樣的思考。只要一靜下來,孤獨和彷徨便蟄得我刺痛,悲傷如同黑暗一般吞噬我,柔軟、酸澀,好像母親的子宮。
我蜷縮著,整夜整夜無法入眠。
那些關於畫畫的夢,我不再提起,就好像它們從未存在過。
看著展廳上的畫,我感到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