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停風邊走邊猜測：“是皇後吧？我還沒給她寫藥方。”
拉開門一開，果然猜得不差。
三人與鄭婉容加上她帶的心腹宮人，一起進了正殿，戚停風今天記得給她倒了水，茶壺邊溫熱的，摸上去不燙，水的溫度很高，還冒著熱氣。
鄭婉容一隻手搭在桌沿，含笑道：“我來取昨天夜裡說的藥方。”
吳明偏頭看戚停風，她果然有點窘迫，“我還沒寫，都是因為禇……皇上，抱歉。我現在就寫。”
藥方不是吳明擅長之處，過來前只向系統申請了武林高手的身體，沒有申請醫學上的知識，故而就和昨天一樣，當個擺設坐著，看戚停風一揮而就，洋洋灑灑寫了一堆的藥，不忘叮囑皇後一日三次飯後服用。
鄭婉容收下，含笑道了謝，對戚停風說：“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對我說？”戚停風用手指著自己。
鄭婉容點頭：“不止是戚姑娘。”她對吳明和姬遷同樣投去視線，“也想說給你們聽，或許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們願意聽我說這些，也只有在你們面前，我能夠說這些。”
她停了一下，喝了口茶，抬眸去看戚停風。見戚停風安安穩穩地坐著，沒有要把她趕走的意思，這才說：“戚姑娘，我時常會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
“羨慕你的地方可多了。”鄭婉容笑起來，神色中頗有幾分嚮往，“你可以去各個地方，看過各式各樣的風景。我三歲識字至今，看過無數本書，山水遊記，地理輿圖，只要是家中有的，無一不被我看過。但我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離開過皇城。”
戚停風有心想寬慰，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自己能說什麼呢？可是鄭婉容的表情看起來寂寥落寞，她想了半天，幹巴巴地說：“你有機會出去的。”
鄭婉容說：“沒機會。我相信你的藥方會治好我，可我好了又能怎麼樣？皇上他想讓你做皇後，我必須騰出這個位置。我不僅羨慕你，還羨慕皇上，為何他就能成為天子，成為國家的主人，而我——。”
“娘娘。”她帶來的宮人嘶啞著說話了，“慎言。”
像是火山突然爆發，鄭婉容身上的端莊沉穩全在此刻消失殆盡，她的情緒波動不大，語氣很冷，說話的速度增快，比發射的炮彈還要快，一連串的吐出了嘴。
“我為何不能說？我都快死了，死前都不能說一句真心話嗎？我在娘親面前說不得，父親面前說不得，朋友面前說不得，難道這裡也說不得？她們與我並無交際，等後面我死了，在外人眼裡，她當了皇後，也只會猜測我們關系不好，就算我說了，戚姑娘告訴別人，又有誰會信？”
戚停風想捂住耳朵，手剛舉起，覺得不合適，便放下，求助地看向吳明。
吳明會意，在鄭婉容換氣的間隙插話道：“沒人會信，所以和我們說，是最安全的。”她的聲音比平常要柔和百倍，讓人安心。
“嬤嬤。話只是話，又不會成真，說兩句而已，沒什麼大不了。況且這話沒說錯。我和阿遷不日就會離宮，我們二人的話，別說是說一國之母的，就算只是說我們進了皇宮，別人都只會以為我們得了臆想症。”
戚停風連忙應和，“你們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的嘴最嚴了。”
姬遷兩眼平視前方，很想當場變成空氣。
鄭婉容輕笑了笑，說：“你離開時，我還在幻想你永遠不會回來了，那樣皇上就會放過我，直到昨日。我昨晚本不想來打擾你，可我剛一躺下，腦袋裡就全是各種各樣的死法，輾轉反側半宿好不容易睡著了，立刻開始做噩夢，什麼精神也沒了。總覺得第二天，我就會死去。其實也差不多。我想開了些，反正我都要死了，何苦最後的幾天還要忍耐？如果我心裡的話不說出來，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戚停風：“你說，我聽著呢。”
她這麼說，鄭婉容心裡的氣散去了幾分，想了一會，沒頭沒腦地出來一句，“我想爬樹。”
戚停風站起來去窗邊給她指，“那就有樹，你去吧。”
鄭婉容果真出了門，卸下手、頭、頸上的裝飾，撩起裙子，爬到了樹上，比戚停風想的還要更敏捷。她的動作有些生疏，看得出來很久沒有碰過樹幹，但手上的力氣非常大，單手吊在樹幹上，居然輕輕鬆鬆毫不費力。
嬤嬤在底下看得心驚膽戰，強壓著不敢吭聲，怕驚到鄭婉容。
戚停風就沒這麼多顧忌，仰頭對她啪啪啪鼓起掌，“厲害！”
吳明跟著鼓掌。她一動，姬遷立刻也開始鼓。一時之間，就聽掌聲不絕於耳。
鄭婉容在樹幹上坐到掌聲停止，笑容燦爛，把過去從未見過的景色好好看了一遍，記在心裡，才緩慢地從樹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