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回你主子那,我這有人,用不著你。”
她面色很冷淡,這種冷淡,跟平日的謝濯光如出一轍。程青見多了,他不怕,也不怵。
他挺直腰桿:“世子那有人手,我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世子離不開的人,您就讓我安安生生送您回蘇州。”
上兩次回蘇州,遭遇的那等橫禍,程青現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一次是劫匪,一次是商船遭難,這次不好生護送虞明窈、虞錦年、雁月這一行人回去,若是路途出了什麼事,不說謝濯光,就是他自己,也過意不去。
程青的語氣,很堅定。虞明窈同他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知曉這人心意已決,她也不再多言了,只一句。
她看向程青,眸中是她自己都未察覺出的堅定。
“你人在這,可以,但有句話,一定要幫我帶到。”
“你要告訴你家世子,要安生護著裴尚,在有餘力的情況下,顧著裴家,否則……”
否則虞明窈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一介女流,在時代的洪流下,著實無力啊……
一股頹唐湧上她心頭。
既有程青搭把手,幾人的行李錙銖也不多,只輕車上路,不一會兒,就收拾妥當了。
這宅子,又重新託付給了虞家原本在京都的下人。
幾人在程青的催促下上路,臨了上馬車之際,虞明窈回身看了看身後的牌匾,心中五味雜陳。
上一世,她只有出嫁之時,才在這宅子待了幾日,對這宅子,自然感情不深。可這世不一樣,她在這,幾乎度過了她這兩世,最快活的一段時光,讓她就這麼拋卻這段回憶遠去,她實在捨不得。
雁月的喚聲,接二連三從身後響起,虞明窈坐回馬車。熟悉的風景,一點點遠去。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既沒有見到謝濯光,也沒見到裴尚,
這兩人,無論哪一個,她都沒見到。
“停,停下!”
一股說不出的恐慌,從她心頭湧出,虞明窈伸出雙手,手使勁在半空中掙紮,可除了空氣,還是未能抓到分毫。
馬車只略微停頓一下,就在虞錦年的指派下,繼續行駛。幾人所乘的馬車,像一個小黑點,消失在道路盡頭。
陸路轉水路,平靜的湖海,霧氣升騰,波瀾四起。
虞明窈立在桅杆處,看熟悉的水面,一點點往後,說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何滋味。
這條京都通往蘇杭,唯一的運河,在她上一世的記憶中,本甚少有存在感。
只是……這一世,實在來了太多趟了。
上一次,和謝濯光、裴尚一同返蘇,彷彿還在昨日。
片刻前,她還是那個滿懷期望,以為自己此番上京,就能擁有美好人生的新娘。
只是人生難料,就這麼些時日,姻緣沒了,腹中多了個累贅。
凸起的小腹,一點動靜也無,若不是日日腫脹的雙足,惡心幹嘔的反應,虞明窈甚至都不覺得有子嗣這事,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她不止一刻,想落了這個孩子。
可人生這條道,太漫長了,漫長到她望不清後世,看不清方向。在這個滿是迷霧的歧路,有一個能支撐全家人繼續走下去的子嗣,總歸是好的。
哀傷在她黑亮的瞳孔中蔓延,風吹起她身上單薄的衣裙,呼呼作響。紅日從東邊一點點升起,迷霧散去。
程青在一片清凜之氣中,默不吭聲來到虞明窈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