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胸腔中這顆心,都裝了何物。
她只知,用這樣一顆充滿晦澀、陰霾的心,去面對裴尚那張無垢的白紙,她實是有愧!
虞明窈垂眸半晌,終還是一句解釋,都沒說出口。
她不知道,她這副遇事就躲,又不肯出言的模樣,像極了上一世她恨極了的謝濯光。
雁月見狀,搖了搖頭。待虞明窈躺到床上,雪青色幔簾放下後,她這才離開。
砰——
槅扇合上。
一直側身、背對外頭的虞明窈,聽著這動靜後,方才將身子轉過來,躺平。
白日裡謝濯光的冷眼,錯認了人的無措,種種擾人心絃的情愫,在這夜深人靜,只單她獨自一人時,終還是潰不成堤,傾瀉而出。
大家都憐裴尚,憐謝濯光,有誰又來憐惜她呢?
是她想這樣,一直囿於男女情愛,不得安生的嗎?
上輩子,她付諸真心,代價是外祖母、兄長兩條命。
這世,她雖已早早確認謝濯光的真心,可僅只情意相通,日子便能想過好就過好的嗎?
謝國公府那麼一大家子,單單就謝濯光的繼母,就不是好相與的人。
她實在不想再走老路了。
可若是換成裴尚,命運便會什麼都不一樣麼?
男子情濃之時,看人哪哪都好,什麼缺點都能容下,就是個麻子臉,也能瞧出個西施出來。
可若情意一旦褪去,縱然再貌美的女子,也成了夫婿眼中的黃臉婆、該死的黑心肝的老虔婆。
他們要納妾,要去外頭偷腥,要幹盡下流、齷齪的事。
裴尚今日喜自己大膽,衷情於他。
可若有一日,他不再眼裡滿是愛意,嫉妒、懷疑就從咕嚕咕嚕,從他身上每個毛孔冒出來。
他會掐著自己的脖子,問自己,究竟有沒有對謝濯光動過心。
是否同他人,有過肌膚之親?
這男子啊……
虞明窈想著想著,眼尾的殷紅,似打了霜的胭脂,一層層浸染。
她笑著笑著,眼淚便不受控制,從眼眶中溢位。她竭力忍住喉間的哭音,實在忍不住了,就將手臂橫在面前,狠狠咬下去。
不讓洩露一點聲響。
這世間這麼多人,有才情斐然、心性豁達的女子,有醉心權勢,絕不讓自己輸與男子的女子,有視情愛為盔甲,將諸高門貴子玩弄於手掌的女子。
為何偏生,就自己!非得被這情絲纏中?
虞明窈實在不甘心吶!
一顆又一顆大顆的淚珠,暈濕她的睫羽,從她眼臉下至,一點點往下淌。
虞明窈癱在那,任由漫天陰鬱將她淹沒。
直至輕微的叩窗聲,響了兩三陣,她仍一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她聽著外頭的動靜,面上滿是苦笑。
瑩潤的羊脂玉手鐲,在手腕上剛剛好,空出來的當兒,瞧著也格外和諧。
彷彿這鐲子,與生俱來就該是她的一樣。
虞明窈望著這個玉鐲,有那麼一瞬,想和裴尚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