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主子沒說話,但衣裙卻稍稍偏轉了些,揚起來的裙擺像湧起的溫軟潮水,又似盛開的明黃月季。她像是側身看了一眼侍女,主僕交換了眼神。
“原來是祁太醫,免禮免禮。”
他直了身,卻還是垂著首,目光落在她的身前,那兒有幾片落下的梨花花瓣。
她又說話了,聲音如泉水叮咚,語氣裡卻帶著些不滿:“你抬起頭來。”
他一怔,猶豫道:“娘娘......不知娘娘有什麼吩咐?”
她愣了愣,噗嗤笑了一聲,但又像是覺得自己露了心思,便欲蓋彌彰地用錦帕掩了唇,輕咳了一聲,故作端莊。
“本......我不是什麼娘娘,我是、是安婕妤的妹妹,進宮來看我姐姐的。不是你照料我姐姐的胎嗎?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若是出了什麼事兒,我日後可要拿你是問。”
他只好順從地抬了頭,看到她時,心如地動山搖般一震。
她笑得明媚,白皙透著淡粉的臉頰有若梨花......不,是初綻的芙蓉、芍藥,柔軟嬌嫩,卻又不失名花傾國的大氣與豔麗。
彎月細眉、燦星水眸,光滑柔軟的錦帕之下,紅唇掩得朦朧。她耳邊的紅寶石墜子伴著她的輕笑晃動起來,讓他的心也隨之顫著。
慌忙間,他垂下了頭:“是,微臣記住安小姐的話了。”
她沒說話,他候著這位安小姐是否再有什麼吩咐,她卻只是稍站了一會兒,然後,然後她就提了衣裙走了。
走的時候,他覺得,她的腳步好像急得有點兒亂了陣。
他有些茫然,回頭看了一眼梨樹,滿樹雪白開得好,他疑惑地搖了搖頭。
她那一笑讓他記得很深。
回到太醫院,她那樣好看的笑還不時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和同僚聊到了安婕妤,正在抓藥的王太醫說:“......安婕妤是安侍郎的獨生女兒,原本在府裡頭就是個嬌貴性子,我們這底下侍奉的......”
後頭的話他沒再聽進去。
安婕妤,是獨生女兒?
他忽地想起來她那一身明黃如初升之日的衣裙,知曉自己被誆騙了。
她是公主。
第二日,長明宮掌事太監德公公到了太醫院宣旨意,他正忙著配一副治肝火過旺之症的方子,未注意太醫院中有什麼動靜。
待德公公宣了第三遍“祁隱祁太醫出來接旨——”時,他還是沒察覺。直到幾個同僚著急忙慌地將他扯了出去,按在地上跪下,他才知道那旨意原來是尋他的。
德公公高聲道:“永嘉公主口諭,太醫院太醫祁隱醫術奇佳、人品端方,即日起就來長明宮教導本宮醫術,欽此。”
他愣愣地抬了頭,忘了謝恩,幾個同僚忙笑逐顏開地替他道了“臣接旨”“臣謝過殿下”。
德公公也笑著,所有人都高興,唯獨他茫然著。
“祁太醫,隨我去長明宮見見殿下吧?”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做。
教永嘉公主醫術,是個玄而又玄的差事。這差事不是這兩日才蹦出來的,而是半個月前就有之。
永玄帝病得厲害,做女兒的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心想要做點兒什麼。光是來禦前侍奉送湯喂藥呢,終歸起不了什麼作用。於是永嘉公主萌生了一個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