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兵變後,楚太後便一病不起。聽聞明微微與柳奚要離京,全然不顧自己的病體,迎著冷風眼淚汪汪地來送他們。太後似乎想要挽留,可那軟轎終究是慢了一步,女子流著淚看著二人愈行愈遠的馬車,在城門外失神了許久。
嘴唇哆嗦著,不知是在喚誰的名字。
聽微微提起那女子,晃晃一沉吟。
“她老了許多。”
晃晃對楚太後向來沒有好感,特別是知道對方殺害了自己的生母後,他一心只盼著替母親報仇。
夥同明天鑒逼宮,其中便有這等原因。
可當他真正登上皇位,睥睨那跪坐在殿下的女子時,看著她眼下的兩行清淚,明澈竟開始心軟了。
亦或是說,他心酸。
明明是那般灼灼若桃花的女子,得知自己的“一雙兒女”離京而去,不過三天的時間,楚太後竟跟換了個人一般。
她開始不顧自己的形象,更是不顧梳妝打扮,沒日沒夜地站在城樓之上,似乎還在期盼著那二人的歸來。
那雙精細美麗的桃花眼尾,也出現了些許皺紋。
飯桌上一片沉寂,明微微抿了抿唇,又替晃晃夾了一塊八寶鴨。當筷子從晃晃碗邊撤離的時候,她隱約感受到了身側柳奚的目光。
柳奚的家教很嚴,向來是食不言寢不語。一如此時,她與晃晃有一搭沒一搭地寒暄時,柳奚一聲沒吭。
那目光亦是不鹹不淡地,投落在二人身上。
明微微沒有看出男人的異樣,仍是熱絡地與少年言語。
“對了,晃晃,你的腿怎麼樣了?”
知爻雖然治好了他的腿,可他也落下了些病根。寒冬臘月之時,他的雙腿便隱隱作痛,最嚴重的時候還會顫慄不止。
冬天便要來了。
心中惦念著少年那一雙腿,明微微眼中有了些憂色。見她此番,晃晃便寬慰道:
“阿姊,不打事的,已經好上許多了。知爻說我如今已與正常人無異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當他說出知爻的名字時,明微微竟感覺到阿採的面色僵了一僵。
“夫人,奴婢給您添壺熱茶來。”
阿採低著頭走上前,捧起了桌子邊的小茶壺。明微微點點頭,見那小丫頭又朝桌旁躬了躬身子,旋即便邁著小碎步,拐下了堂。
凝望著阿採的背影,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丫頭喜歡知爻,卻不敢同知爻大人說,如今她又同自己來了江南,以後二人便更難相見了。
明微微也知道,三餘那小後生喜歡阿採,變著法子地討阿採歡心,可阿採就是不理睬他。
感情這種事,向來不能強求。
明微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阿採與三餘去了。
阿採臨走之前,許是念著他們的清淨,也將周圍侍人遣退了。
一時間,屋內又是寂靜無聲,明微微緊緊攥著筷子,偷偷看了柳奚一眼。
男人乖順地垂眸,一心全在桌上的飯菜上,似乎沒有聽到他們二人的談論聲。
一下子便讓明微微回想起了先前在尚學府內,面對殿下烏泱泱的、七嘴八舌的學生,柳奚也是這般不動聲色地坐在殿上,低垂著眉眼,手指輕輕翻動著書卷。
他向來少言寡語,對一些瑣碎之事,也是漠不關心。
感覺自己冷落了他,明微微便討好似的夾了一塊魚片,欲往柳奚碗裡放。
誰知,他竟抬了抬手,將碗一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