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章 塗藥
紀淮舟聽聞霍少聞去抱玉閣的訊息時, 正臥於榻間翻閱書冊。
周照吉抬眼偷覷紀淮舟,但見他面容平靜,眉目低垂, 眼睛快速瀏覽著書冊,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旁人若看到紀淮舟這般模樣, 定會以為他將此事沒放在心上。只有周照吉知道,這樣的殿下才是最可怕的。
殿下越是生氣,反會越像個沒事人一樣。
周照吉不由得暗惱,在心中大罵霍少聞。前腳剛跟殿下做了那事, 後腳就迫不及待去逛青樓,他把殿下當什麼了?
更可恨的是, 他竟替一個小倌贖了身, 帶回了自己的別院。
這是在金屋藏嬌嗎?
周照吉愈發憤怒,牙齒緊咬, 咯咯作響。
“冷靜一點,照吉, 碰見他時切莫如此。我向他許過諾,會將盯著他的人都撤走,你可別出賣我。”
周照吉冷不丁聽見紀淮舟的囑咐, 立即回過神來,向他保證:“殿下,我不會讓他看出端倪的。”
“嗯。”
周照吉又偷偷瞄了紀淮舟一眼, 榻上人仍在專注看書。周照吉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退出屋子,輕輕掩住門。
滴漏聲聲,雲霧自狻猊獸口中吐出, 嶺上春繚繞而上,書頁的翻動聲止住了,屋內靜極。
紀淮舟視線黏在書冊右下角,眼珠定定瞧著那幾個字,半晌,也沒能將那它們拼湊成完整的一句話。
自聽見那個訊息至今,紀淮舟頭腦一片空白。對周照吉所說之話,幾乎是憑本能在開口。
紀淮舟茫然抬起頭,榻旁玉窗處有一棵櫻桃樹,濃綠中,他看見了一串串嬌小青果。青果許是才生出來,頭頂還殘留著枯萎花柱,綴在葉間。
不知怎的,他忽生出一種莫名的念頭,想要嘗一嘗那青果。
紀淮舟伸手摘下一粒青色小櫻桃,擦了擦,送到唇邊輕輕咬了一口。
又苦又澀,難以下嚥。
紀淮舟突然笑了出來。
他笑自己這冒著傻氣的舉動,也笑自己方才氣昏了頭。
霍少聞是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
盡管最近幾個月,霍少聞性情大變,但骨子裡的堅守仍在,他絕不會流連煙花之地。忽然去抱玉閣,必定有他的緣由。
只是,那個被他帶回去的小倌……
一滴滴青色汁液自紀淮舟指縫流出來,滴在窗框中。紀淮舟張開手,被捏碎的青果墜入草中。他居高臨下望著初生櫻桃的殘骸,眼神冰冷。
霍少聞最好給他一個解釋。
霍少聞對宮中之事絲毫不知,他正與那個被紀淮舟耿耿於懷的小倌待在一處。
那小倌換了一身粗布衫,散去滿身的脂粉氣,跪在屋中,向座上之人叩首:“多謝貴人救我於水火之中,茗生定當做牛做馬,以報貴人之恩。”
“我救你,只是因為你這張臉,不必報恩。”霍少聞看著手中的信,頭也沒抬,“給你些銀子,你去做點買賣營生,別再進那種地方了。”
“茗生自知不該再給貴人添麻煩,只是……我爹是賭鬼,我便是被他賭輸後賣進抱玉閣的。我若在京中做營生,恐怕還會被他再找上門來。”茗生連叩幾個響頭,“求求貴人,讓我待在你的府中吧,喂馬砍柴都可以。”
霍少聞皺起眉頭,終於將視線投向堂下之人,吩咐道:“起來吧,別跪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