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春交接,天氣反複,想是七殿下腿疾又複發了,近來日日都去莊子裡泡藥泉。”
麗妃?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浮現在長嘉帝眼前。
長嘉帝臉上露出懷念之色:“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子,可惜紅顏薄命。”
憶起故人,長嘉帝望向紀淮舟的眼神也變得柔和了幾分:“這段時日你在別莊歇著,無需入宮進學了,先養好身子。”
紀淮舟再次叩謝聖恩。
長嘉帝對他這些兒子們向來沒什麼感情,也沒工夫扮演父慈子孝的戲碼,簡單囑咐紀淮舟幾句,便讓他離開了。
天家父子的談話,一字不落地鑽入霍少聞耳中。霍少聞垂下眸,將眼中情緒掩下。
散值時,天飄起了濛濛細雨。
隨侍忙道:“侯爺,我去為你取把傘。”
“不必。”
細如牛毛的雨絲隨風飛散,輕煙似的,霍少聞踏著半濕青石出了宮門。
宮門不遠處停著一駕簡樸的馬車。
霍少聞步履不停,經過馬車時,周照吉掀開簾子探出頭來:“承蒙侯爺今日搭救,我家殿下特意在雁歸樓備了薄宴,請侯爺賞臉。”
“保護殿下本就是臣分內之事,但殿下相邀,臣豈有不去之理。”霍少聞目光穿透車簾,攜著一身寒意上了馬車。
車內,一人正笑盈盈望著他。
車壁間嵌著一顆明月珠,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照在紀淮舟眸底,映得他雙眸亮晶晶的。
霍少聞微頓,移開視線在一旁坐下。
紀淮舟望見霍少聞落了水霧的鬢發,驚道:“侯爺淋濕了,趕快擦擦,仔細著了風寒。”他從袖中掏出一塊素白錦帕,遞給霍少聞。
霍少聞沒接。
紀淮舟怔了一瞬,目光下移,望進那雙淡漠黑眸,試探道:“我幫侯爺擦?”
霍少聞注視著他,並未回答。
紀淮舟彎起眼睛,挪到霍少聞身邊,用錦帕沾去他發間雨霧。他的動作極其輕柔,如一片羽毛掃過,自發間飄至霍少聞額頭。
霍少聞忽然問他:“怨嗎?”
紀淮舟面色如常:“為何要怨?”
“你險些喪命,”霍少聞眼睛定在紀淮舟專注的面龐間,沉聲開口,“可他們只是無足輕重的禁足罰俸。”
紀淮舟輕笑:“多年來一直如此,要怨怎能怨得過來。”
霍少聞默然不語。
跟在長嘉帝身邊多年,他比旁人更瞭解這位帝王。
長嘉帝此生鐘愛,一是權力,二是女色。
後妃歷來大多是母憑子貴,他的後宮反倒是子憑母貴。在長嘉帝眼裡,自己這些兒子都是來跟他搶皇位的,因而他遲遲不願立太子。
帝王的縱容下,宮闈傾軋愈發激烈,夭折、病死、意外身故的皇子不計其數。
眾人皆知,只要不鬧到明面上,皇帝是不會降罪的。正如紀淮舟,當年中毒墜馬之事疑點重重,可皇帝只處死了幾個涉事的宮女太監,沒有追查下去。
霍少聞凝視著面前人的眼睛,那雙淺色瞳仁正專注地盯著他,清澈眸底被他的倒影占據。
他猛地攥住紀淮舟手腕往前一拉,原本就離得極近的兩人剎那間只餘一指之隔。
紀淮舟鴉睫驀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