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肅記得每天天一亮，他爸就躺在病床上睜著一雙死魚眼，嘴裡嗬嗬痛苦地喘氣，他苦苦撐著，大概是不想死的，但到底沒有挨過去，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走了。
苑遷盡管恨李建安，但人都沒了，恩怨都被迫消弭在時間裡，她真切地為自己的丈夫哭了一場，處理完後事後才下定決心出國。
這地方她早就厭倦了，李建安婚內出軌是一個原因，婚後人心易變處處被束縛、感到桎梏又是另一個原因。
苑遷原本沒打算帶李肅走，但把他交給年事已高的爺爺奶奶照顧又不放心，只能帶在身邊。
李肅已經不太記得出國的那一年都發生了什麼，只記得格外兵荒馬亂，他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外公外婆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了，苑遷自顧不暇，只好讓遠在南半球的舅舅將他們接過去照顧。
李肅本就還沒適應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之前偶爾還能出門去找外公外婆，這下徹底沒有了說話的人。
苑遷忙著工作，忙著從一段感情裡走出來繼續下一段，回過神來時，李肅才發現他已經一週沒有和他媽說話了。
直到某天晚上，苑遷從外面約會回來。
那是李肅經歷過的最冷的一個夜晚，柏林的夜又黑又靜，苑遷歇斯底裡的聲音回蕩在他耳邊。
李肅記得自己最後是笑著的，他把苑遷抱在懷裡，語調輕快說：“好，那我就自己回國。”
“反正我待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德語到現在也沒學會幾句，平時出去玩都要考慮很久，還不如在國內上學。”
……
意識逐漸從混沌中掙脫，李肅陡然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一時間頭昏腦脹，轉頭看向窗外的暗淡下來的天色，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又睡過去了。
第一件事開啟手機，李肅眼睛被手機乍然亮起的螢幕光給刺了刺，眯著眼看彈出來的訊息。
結果除了一堆沒用的軟體推送外，沒有一個人給他發訊息。
李肅盯著某個頭像看了一會兒，咚一聲倒回床上，將被子拉到頭頂矇住。
他沒什麼事做，目前不需要再沒日沒夜地複習做題了，他也不想畫畫，耳邊除了窗外的風什麼也聽不見，李肅覺得他現在就像一條孤零零攤在沙灘上、沒人管也沒人問的魚。
沒有人會特意想著他。
嘟——
一陣手機的震動聲突兀地在房間內響起來。
李肅猛地翻身，把塞在枕頭下面的手機拿出來開啟。
然而在看到發訊息過來的是顧回後，李肅眼裡亮起來的光又倏地暗下來了。
顧回：[小肅，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看著顧回告白的話，李肅攤在床上，舉著手機緩慢打字：[去喜歡其他人吧，同桌。]
顧回：[我只喜歡你。]
可是我只喜歡沈欒，李肅無聲想。
看著這條訊息越看越煩，李肅沒再回複顧回的訊息，翻身把手機熄滅重新塞回枕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