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
“誠然,朕萬萬無法與太宗相比,可朕自登基之日起,無一日不兢兢業業,政務從不貽誤,更沒有馬虎過……”朱厚熜不忿,很不忿,李青就是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他藩王世子出身……
李青嗤笑道:“還是覺得我瞧不起你,是瞧不起你的出身?呵呵……我更瞧不起你了!”
“……”朱厚熜年輕面龐一陣青紅,卻強忍著沒發作。
“原因?”
“原因就在你方才的話語。”李青重又躺回椅上,懶懶道,“你骨子裡是自卑的,你之所以認為我是因你出身,就是你太在意自己出身了,其實吧……這就很搞笑!”
“人常說,英雄不問出處。太宗搶來的江山都做的心安理得,太祖放牛娃出身,更是豪言,我本淮右布衣,天下於我何加焉。這叫什麼?這叫帝王豪氣!”李青輕嘆,“可惜你沒有,你做了皇帝,奉行的還是藩王那套,一門心思往‘家裡’扒拉,以便盡情驕奢……”
“朕心裡是有大明,有江山社稷的!”朱厚熜強抑怒氣,“先生未免把人想得太不堪了!”
李青只是道:“我不懷疑你想做出一番功績,想做一個有為的君王,可你的做派……實在不該是帝王該有的胸襟氣度。”
“你的心太小了,莫說太祖太宗,便是比之你那堂兄正德皇帝,也是遠不及矣。”
朱厚熜冷笑:“學他玩世不恭?學他不計後果?學他頭腦一熱御駕親征?學他……”
朱厚熜止住話頭“哼”了聲,道:“人死為大,朕不想說先帝不是,可在朕看來,無論是寵信宦官,還是御駕親征、下江南……都是昏招。”
李青沒有掰扯緣由,甚至沒有反駁他的一廂情願,只一句話就讓朱厚熜閉了嘴。
“你沒他自信!”
朱厚熜一下就不說話了。
“你的缺點該說的我早說過,也不想再說……”李青嘆了口氣,“我只一句,希望你能牢記!”
“先生請說!!”
“心有多大,大明就有多大,這個‘大’是什麼意思,你當也明白。”
朱厚熜默然點頭。
“這是最後一次了,再有下次……”
李青倏地起身,一頭如墨如瀑的濃密長髮無風狂舞,大袖鼓鼓,長袍獵獵作響,一邊柿樹搖曳,頭頂一顆顆累累果實接連墜地,如拳頭大的冰雹撲簌簌墜落……
“你我一拍兩散!”
朱厚熜帝冠上,肩膀上,胳膊上,腿上……無一倖免,有那熟透的稀軟紅柿,果皮摔破開來,果肉、果汁將明黃色常服染得通紅。
朱厚熜恍若未覺,只是痴痴望著李青的背影。
簷下,陸炳也震驚了。
剛才那一幕‘神蹟’他沒有錯過丁點,完完整整盡收眼底,尤其是最後那句“你我一拍兩散”,哪怕隔著一段距離,陸炳都覺得自己的心在鼓鼓擂動,好似要跳出胸腔……
李青到了簷下,陸炳連忙閃開讓路,連為皇上找場子的念頭都升不起一點兒,甚至還不爭氣的拱了拱手。
不怪陸炳沒出息,而是這種超出認知、世界觀崩碎的一幕太過攝人心魄,本能的敬畏油然而生,根本不受控制。
時至今日,陸炳終於明白皇帝為何修仙,為何對李先生這般禮遇!
原來……真的有仙人。
就在眼前!
~
君臣二人一個立在果樹下,一個立在屋簷下,一動不動,心跳砰砰,滿是震悚!
猶以朱厚熜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