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於依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推著滿面橫肉的男人沖向樓頂邊緣,同那個男人一起跌下去的瞬間又被沖過來的單雲拉住了手腕懸在半空時,她的內心生出一種荒謬又空茫找不到著落的感覺。
那個罪大惡極,令於依恨不啖其肉的男人落下去時驚慌恐懼的餘音尚在縈繞,於依能夠想象他跟地面接觸時皮肉炸開鮮血飛濺的模樣。
這固然是痛快的,可於依一點兒都不高興。
因為那個男人奪走的寶物,並不能因為他的死回到自己身邊。
“於依!抓緊我的手!”看著於依空落落又飄忽的樣子,單雲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想要將她拉回來。
於依仰頭望著單雲。
她的眼眶是鮮紅的,好似鮮血勾了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看著卻是白慘慘的滲人。身上衣服有些亂,頭發也沒有好好打理,被風吹得恣意飛揚或者貼在臉上。
這樣的於依同平日那個最最在乎自身形象的於依幾乎不似一人。
她沉默的望著單雲,沒有害怕沒有驚慌沒有喜悅,她看得出來單雲有多擔心自己。
失去甜甜不僅對她來說不能接受,單雲亦是如此。她還能任由自己“瘋癲”,單雲卻因為擔心她要在她的面前剋制劇烈的悲傷。
懸在半空中的於依抬起垂著的胳膊抹開了單雲另一隻抓來的手,即使握得死緊,單雲還是能夠感覺到於依的手在向下滑。
內心中害怕失去於依的感情透過單雲的那雙眼睛完全溢了出來,他感覺到了於依的求死之心,“於依……”他的聲音小心翼翼,猶如祈求,“於依我們回去吧,甜甜不在了,你還有我,不要讓我在失去甜甜後再失去你好嗎?於依……求求你了……我不能沒有你……”
於依幾乎就要心軟了。
這個總是沉穩可靠給她極大安全感好似無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卻這般脆弱。她的心隨著單雲的話語疼痛抽搐,這個男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除去甜甜以外最不想傷害的人。
——如果不是她再次聽見了埃拉聲音的話。
“我又聽見埃拉的聲音了。”已經有些日子沒怎麼說話的於依,聲音是幹澀的,但單雲還是聽清了她的話語。
“埃拉……”單雲不知道埃拉是誰,但他卻知道於依對他而言有多重要,他絕對不能失去這個女人,就算於依瘋了,他也會守著她。
“相信我好嗎?只要我死了,我一定可以回到一切開始之前……我會阻止這一切,就像是上一次的車禍……”於依木愣愣的盯著單雲,口中聲音輕輕的,試圖說服單雲。
廢棄的高樓內有許多警察的聲音,他們在制服了其他暴徒和罪犯後,呼喝著快要過來了。
“你都在說什麼,你是要我放開你的手讓你去死嗎?!”單雲從來沒有對於依這樣發過火,他也不是一個生氣時會如此表達的人,更沒有用這麼大的聲音吼過於依。可逐漸往下滑快要脫開的手,還有於依說的那些話都讓單雲前所未有的驚慌恐懼,“我做不到!”單雲的另一隻手再次抓了過來,這一次他成功抓住了於依,可也因為這個動作,讓他半個身子都傾了下來,若是不松開,只怕他也會同於依一起落下去。
及時趕到的警察們抓住了單雲的腿,危機似乎就要接觸。
於依仰頭看向天空。
晴朗碧藍的天空,像是被清洗過的鏡面般美麗。
記得那天自己從醫院的窗臺上跳下去時也是這樣的天氣,風吹在身上的感覺非常舒服。
“單雲……”於依在被拽上去一段距離後再次將視線轉了回來,“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生活,也不能接受甜甜離開這個世界,她是從我肚子裡掉出來的一塊肉啊,會喊我媽媽、會對我笑、會關心體貼我,明明那麼點個頭卻像個小大人般懂事,她那麼鮮活、那麼可愛,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我一定可以的。”留下這麼一句話,於依用力掙脫了單雲的手。
埃拉說,只要她希望一切重來的信念和決心足夠強烈……
只要她的信念和決心足夠強烈……
掙脫單雲雙手瞬間便開始等待死亡的於依突然瞪大了眼睛,因為單雲再次拉住了她的手,可這一次單雲卻不是講她拉回山頂。
跟著墜落的於依毫不猶豫一同跳下來的單雲緊緊抱住了她,這樣簡單的動作在跌落地面前的短暫時間裡卻顯得格外漫長。風在愈快下墜的速度加成下接觸到面板有種割裂的疼,於依聽見了單雲在耳邊說出的話。
然後她的神情柔和下來,帶著淚光露出了笑。
當警察們趕下來,看見的畫面十分可怕,任何墜樓者的屍體都不會好看,更何況這還是三個,已然死去的單雲和於依兩人迸濺的鮮血融合在一起蔓延了大片水泥地。
本次帶隊的隊長皺眉嘆了口氣,他旁邊的一位女警也不知是不是被這樣的畫面嚇傻了呆愣愣的盯著於依和單雲兩人佔滿鮮血的屍體直到隊長喊了她一聲:“小李?你還好嗎?別盯著看,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第一次出勤就遇見這樣場面的小李彷彿才反應過來,臉上有些白可人還算鎮定,只是神色依舊有些愣,她問隊長:“這個世界上真有這麼好的男人嗎?”丈夫竟然就這樣跟著跳了下來,她以為這樣的場景絕不會在現實中看見。
隊長彈了小李的額頭一下,讓這快傻了的姑娘回神,“等你在這一行工作久了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可惡的人很多,可這樣的痴人同樣很多。”
隊長領著小李走了,小李依舊忍不住想著血泊中依偎一起的那兩個人。
生死相隨雖然美好,可……
“他們都死了,父母又要怎麼辦?我們誰去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