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利刃,颳得兩儀殿的朱漆廊柱嗡嗡作響。
虎符泛著幽幽冷光,那鎏金的紋路在搖曳的燭火下彷彿活過來的饕餮,吞吐著歷史的雲煙。
他望著虎符,恍惚間,三十載歲月如潮水般湧來。
記憶的潮水最先漫過的,是明州港邊那個驚濤駭浪的清晨。
十八歲的少年赤著腳踩在搖晃的舢板上,手中握著從沉船裡撈起的斷劍,鹹澀的海水劈頭蓋臉澆下來。
浪頭卷著碎木片呼嘯而過,當夕陽把江水染成血色時,少年登上了倭島,而他的心中,已種下了一顆名為“野心”的種子。
後來,他在軍營的油燈下翻閱泛黃的兵書。
那些艱澀難懂的文字,在他眼中卻是通往榮耀的必須。
每一個深夜,當同帳計程車兵鼾聲如雷,他便就著微弱的燭光,在沙盤上推演著一場又一場虛擬的戰爭,心中懷揣著建功立業的夢想。
最刻骨銘心的,是跪在李勣面前立誓的那一幕。
洛陽郊外的演武場上,旌旗獵獵,白髮蒼蒼的李勣拄著柺杖,看著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青年。
“天巖,這天下看似太平,實則暗流湧動。你若要走這條路,便要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
吳天巖重重叩首,額頭貼著滾燙的黃土“弟子願以畢生所學,保大唐萬里河山!”
誓言隨風飄散,卻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成為支撐他走過無數艱難歲月的信念。
“天巖!”李治的聲音如驚雷般將他拉回現實。
皇帝起身時,龍袍上的金線蟠龍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你可願為朕分憂?”
吳天巖猛地抬頭,額間青筋暴起。
這些年來,一步步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上站穩腳跟,其中的隱忍掙扎,又豈是旁人能夠體會?
此刻,所有的委屈不甘都化作胸中翻湧的熱血“臣雖已過而立之年,但胸中熱血未涼!若陛下信得過臣,臣願提百萬雄師,讓大唐軍旗插遍西海之畔!”
話音未落,虎符已重重砸在案上,震得案上的墨硯濺出幾滴墨汁。
“好!明日早朝,朕便下旨!若有人敢再言退兵,休怪朕不講情面!”
當吳天巖退出兩儀殿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一夜的風雪似乎小了些,殘雪在宮牆下堆成斑駁的銀毯。
他下意識地握緊袖中半塊冷硬的麥餅,那是昨夜匆忙間塞進口袋的。
餅已凍得如同石塊,卻讓他想起了從前在村裡時,與來福分食半塊發黴麵餅的日子。
那時,他們不過是兩個無家可歸的孤兒。來福總說“二狗哥,等咱們長大了,一定要找個有熱飯吃、有暖炕睡的地方。”
後來,吳天巖開始做生意,來福則跟著商隊跑起了漕運。
再後來,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他們選擇了打下倭島。
永徽四年,浙江道明州的冬日格外溼冷。
來福縮在武庫裡,他正在仔細登記水軍的裝備,每一件鎧甲、每一把彎刀,都要核對得清清楚楚。
這個官職雖然品級低微,但他卻樂在其中。畢竟,比起戰場上的血雨腥風,這裡的生活平靜得如同一汪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