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楚念頓時微微皺了皺眉頭,便見稟容貌似打量著她的面色,片刻後,從她眉眼中看出一絲複雜,他才滿意的舔了舔唇瓣,“祿親王妃死後,我便成了祿親王唯一的繼承人,祿親王派了無數人保護我,或者說……監視,他一直是個膽小鬼,一直都十分害怕,倘若我知道了他太多的秘密,早晚有一天,會在他背後捅刀子。”
望見楚念愈發陰沉的面色,稟容不在意的笑笑,那笑容中,卻也好似透著一股莫名的欣慰。
“後來,也不知祿親王如何想到這個辦法。”
“他開始大肆在淮北屬地開設各種賭坊和青樓,賣那些所謂的能叫人上癮的大煙,直到幾乎整個淮北的無辜百姓都變成了癮君子,他也沒有罷手的意思,百姓中也有明眼人,很快,有微弱的罵聲響起來,祿親王意識到這是個不好的苗頭,很快,這些賭坊和青樓迅速關閉,春陽城的城主一家被無端扣上了某個罪名,全部處斬,我被派到春陽城,那些賭坊和青樓便如野草一般肆意出現在春陽城的各個角落之中。”
“而名義上,這些賭坊和青樓的經營權,在我的手裡。”
他低下頭矇住臉,“所有人都知道,春陽城有個無惡不作的代城主,他人面獸心,待人和善,背地裡做的,卻是將春陽城的黎民百姓都推入深淵的作為。”
“他遭了萬人唾罵,卻殊不知,他本該是最無辜的那一個……這個時候,祿親王開始大肆實施一些面子上的善舉,甚至有時候,特地從祿親王府趕到春陽城來,就是為了教訓不孝的義子,大家都清楚,若是某一天賭場突然關閉,那定然是因為祿親王要來了……”
“祿親王做足了體面,你卻背了所有罵名?”楚念皺起眉頭,想來,這假世子的位置也不是這麼好坐的,不過聽完了這個完整的故事,楚念也終於明白了闌珊為何如此貪婪——畢竟她作為女人,早就被剝奪了作為一個母親的權利。
可她又深愛著稟容,所以,只能大肆替稟容包攬財富和實力,這是來自闌珊的愛。
稟容也與闌珊密不可分。他微微斂容,眼簾垂下半分:“闌珊,是我最後一個親人了。”
此言落下,楚念居然覺得慌張無措,她第一次不知該如何安慰一個人,儘管闌珊的做派並非楚念所喜,可歸根究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可眼下,楚念除了同情,什麼都給不了稟容。因為她根本無從體會,和相依為命卻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生離死別究竟是一種什麼感情。
終是亂世禍佳人,若是平了這亂世,就可以國泰民安了嗎?
楚念沒有繼續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月上樹梢的時候,稟容僵硬的笑了笑,面色恢復了平常模樣,“夜晚了,郡主,早些休息吧。”
聞言,楚念輕輕點了點頭,卻仍舊坐在原地,沒有挪動的跡象,稟容自顧自的爬下屋簷,落地之時,才若有所思的抬眸,“郡主,莫怪我沒提醒過你,如今若加上全部底牌,祿親王的隱藏實力未必會比淮南王低多少,您原本的計劃……恐怕是該加以改動了。”
話音落下,稟容的身影沒入屋簷下的夜,那副睿智的面孔落到楚唸的眸中,有那麼一瞬間,楚念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又覺醒了浮靡裝作稟容的樣子,還是稟容學了浮靡的從容。
她目光微微閃爍幾分,片刻後,望向夜空,一大塊烏雲正將那清冷的月遮住,天色愈發暗了下來。
次日清晨,大人們已然陸續迴歸,楚念起床的時候,明修已經拿著聯名狀離去了,這時,門外卻傳來一陣喧鬧聲,周洛跑進屋子裡,滿面不耐:“娘子,您快出去瞧瞧,眼下那些百姓似乎是聽寧氏兄弟說了娘子的事兒,如今,他們正守在門口等著要見您。”
楚念微微皺了皺眉頭,百姓?她翻身從木床上下來,一旁稟容的床位早就空空如也,桃謹言也被喧鬧吵醒,他坐起身,揉著惺忪的雙眼,眸中似乎隱隱怒氣。
“怎麼回事兒,這一大早的,還叫不叫人睡了?”
聽出他話音裡的怒氣,楚念微微 皺了皺眉頭,連忙道:“是一些平民,你且等,這就出去處理,再者,現在可不是一大早兒,太陽早就曬屁股了。”
聽見楚唸的話,桃謹言才抬眸看了看窗外的豔陽高照,憤憤不平似的嘟囔了一句什麼,旋即便好似生了氣的小孩兒,一把將被子蒙在自己頭上,似乎又睡去了。
楚念無奈的搖了搖頭,穿戴整齊,這才走了出去。
不看不知道,等楚念方才出了院子,才知道能造成那麼大聲音的百姓數量究竟有多少。
寧氏兄弟的房子本來就在一個巷子裡,此刻這原本可以容納近百人的巷子,早已人聲鼎沸,巷子外頭的人頭不知蔓延到了多遠,這陣仗,若說祿親王猜不到無雙郡主住在此處,才算奇怪。
而寧氏兄弟便是首當其衝,滿臉興奮的對著方才出來的楚念邀功:“郡主,您快看,我們一說要幫郡主去剷除貪官,這些百姓們便跟了過來,這下咱們人多力量大,可就不怕他祿親王了!”
這話兒出口,本是等著無雙郡主的嘉獎,卻不想,話音方才落下,便對上一雙微沉的水眸,她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寧氏兄弟,聲音中甚至懶得再多一絲情緒。
“誰準你們多管閒事的?”
就這區區不足幾千人的瘦弱百姓,去對抗祿親王手下數萬精兵?這些人可是被炭火燻壞了腦子?
此刻,百姓們亦然望見了自門內走出的少女,一面心底詫異傳聞中的無雙郡主竟如此年輕,另一面卻也望見楚念微涼的面色,稍微有點兒眼裡見兒的人都知道此刻的無雙郡主正在發怒的邊緣,至於楚念為什麼發怒,百姓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