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都不敢說……”
“我想,不管怎麼樣,葉承對小煙都有一份情誼在,他是不會讓她死的。只要他事成了,我再把那些事說出來,他們就能冰釋前嫌,重歸於好了,我們就能一家人團聚了。可、可是,她死了,死了……”
“是我,因為我啊……”
沈母一下子說了很多話,又是那段她不願觸及的過往,整個人變得非常疲憊,過度的悲痛讓她一點生氣也沒了,說起話來也顛三倒四,有的話重複了好幾遍,但好在都能聽懂,蘇湘給她倒了一杯水:“外——”
她張了張嘴,看著老太太的那張蒼老的臉,外婆兩個字還沒辦法一下子叫出來。
她這輩子什麼都缺,親情、愛情、友情,蘇明東留了她一條命,卻幾乎將她的七情六慾都斬斷了,再加上她前半生是個啞巴沒真正的叫過人,那些顯得親密的稱呼一下子叫不出口。
她垂下灼熱的眼眸,侷促道:“老夫人,你先喝點水休息一下。”
沈老夫人枯枝般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欣慰的點點頭,一雙眼睛從她身上根本挪不開,也不顧不上她此時的放不開。
她與沈煙斷絕了二十多年,直到幾年前才聽說她還生了個女兒,她以為那是蘇明東的女兒,還是個啞巴。她想,蘇明東真是遭了報應了,老天有眼,誰能想到會是葉承的女兒呢?
蘇明東那個畜生,連一個嬰兒都不放過,還毒啞了她,讓她受那麼多的苦,老太太的心都要碎了,渾濁的眼睛一直流淚。
粗糙的掌心觸碰在蘇湘的手背上,她可以感覺到這個老年人奄奄燭火般的生命,卻是溫暖的。在這個觸碰裡,她感受到了那種最緊密的聯絡,她與沈煙一樣,她們的生命從她這裡而來。
蘇湘擦她的眼淚,自己也在流眼淚,她抽了抽鼻子,怕老太太糾結在自己的過錯上,心裡留下鬱結,她拍拍她的手,安慰說道:“老夫人,我在新聞上看到說有個人,因為太寶貝自己的錢,不捨得存銀行,就藏在了牆裡面,結果那些錢都變成了廢紙。”
“我知道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但我知道,老夫人你是因為心疼他們,捨不得他們再一次受到打擊,你是想幫他們的。”
如果那個時候老太太把真相先說了,說不定撐著宴霖的那一口氣就散了,會像之前的那次一樣。
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二十年可以這麼蟄伏等待?
她用力擦了把眼淚,擠出一抹微笑說道:“老夫人,我們不能哭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真相大白了,以後蘇明東這根刺就從我們心上拔了。”
沈老太太點點頭,顫巍巍的聲音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沈老太太年紀大了,又經過這一番劇烈的情緒起伏,宴孤推著她先去休息,蘇湘也穩住了自己的情緒,抬頭看向對面坐著的宴霖。
他的臉上,剛毅又帶著怨憤的神情早已經不見,衰老的臉只剩下痛惜與縱橫肆意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遭逢巨大變故的時候痛哭過,這個時候也只有流淚。
“我沒有相信她……我不知道,她是為了我……”他泛著淚光的眼看向蘇湘,無措、懊悔、痛恨,卻再也找不回那個人了。
“我不知道她會跟蘇明東一起跳樓……”
“我以為他們的感情太深,連死都要在一起……為什麼我沒有多瞭解一點呢……”
宴霖拍著額頭,痛苦的揪扯著頭髮,當她得知沈煙的死訊時,心裡是麻木的,腦子裡只記得那一個晚上,她對著蘇明東大聲的表白:“如果我死了,你要跟誰過一輩子去!”
他以為他們已經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他卻還念著她,只對蘇明東下了狠手,還是想留她一條命,想讓她追悔莫及的,所以,在得知她的死訊以後,也只是對沈老太太說她得病死了,他不想讓老太太過度悲傷。
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啞巴女兒,竟然是他的孩子,沈煙給他留下的孩子,幸好,幸好他沒有對她動手,不然他死一萬次也不能夠贖罪。
宴霖看著蘇湘,手抬了一下似乎想仔細看看這個女兒,又礙於剛剛相認,他自己也是放不開,連一句表示真正相認的話都說不出來。
蘇湘也在看著他,對蘇湘來說,她尋找親生父親,只是為了找一個真相,她想,沈煙應該也是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的,她不是奔著別的什麼目的而來,知道了,就知道了,沒別的什麼意思了。
其實話都說開了,真相已揭開,你是我女兒,我是你父親,我是你女兒,你是我爸爸,這種話說不說都一樣,也說不出那種感性的話來,也就沒有揮淚相擁的感人場面。
他們都不是情緒外露的人。
蘇湘聽完了他們的整個故事,心裡只剩下了唏噓。她不恨宴霖對蘇家的報復,現在知道了真相,也不再怨怪他沒有去找沈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