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勀率先一步離開長河,走時沉著臉,渾身怒意很明顯。
常安跟他這麼多年,知道他是個很能控制情緒的人,也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火。
人走後她獨自站在客廳。
燈光很亮,房子很大,暖氣力道已經很足了,風口呼呼往外吹著熱風,可常安還是覺得渾身發涼,腳底發軟。
她一下又跌坐回沙發,目光所及是狼狽的茶几,被她翻亂的畫筆和紙張,還有上面已經起草一段開頭的離婚協議。
那杯溫熱的水早已涼透。
常安撿起水杯旁邊的那根細鏈子,鏈子鉑金材質,已經斷了,上面掛的小玉兔碎成好幾塊,她一塊塊將碎片撿起來。
……
常安不知如何走出長河的,一直走到公交站臺才稍稍平息了點情緒。
路上轉了兩趟公交,到醫院門口已經快九點。
常安又在附近超市買了點水果,進病房時隔壁床阿姨正在給孩子掖被子。
“阿姨…”
中年女人回過頭來,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孩子睡了。”
常安看了一眼,果然見小傢伙已經睡著了。
“麻煩了。”
“不麻煩,孩子挺乖的,剛我兒子送了兩碗小餛鈍過來,給她餵了半碗。”
常安心裡感激。
這段時間說實話她也是有些撐不住了,先不說經濟上,光體力和精力就夠嗆。
好在這位阿姨願意幫忙,經常給她搭把手。
“叔叔呢?也睡了?”
中年女人嘆口氣,“打了一針,剛睡著。”
常安知道她口中的“打了一針”並不是常規藥,而是嗎啡類長效鎮痛藥。
阿姨的丈夫已經是肝癌晚期,上個月才送到醫院確診,之後就一直住在這,但已經放棄手術和化療,一是效果不大,到這階段治癒率已經相當低了,二是根本沒有錢。
上週深夜還進了趟ICU,不過在裡面住了一晚又出來了。
阿姨說ICU的費用太貴,一天就大幾百。
他們夫妻倆是外來務工人員,早二十年前就從老家來雲凌打工了,有個獨生兒子,好不容易培養到大學畢業,去年才剛按揭買了套房子,跟大部分新市民一樣,前半生用命換錢,髒活累活什麼都幹,賺得不少,卻不捨得吃不捨得穿,等孩子成人之後便傾其所有給孩子置辦房產,為的只是想在城裡紮根。
常安以前從來不知道他們生活如此艱辛,甚至從來沒關注過這個群體,可是這些年見得多了,接觸得多了,才知道多不容易。
“阿姨,我買了點水果給您和叔叔吃。”常安把拎的袋子擱桌上。
中年女人擺著手不肯要。
“哪能讓你破費。”
“應該的,謝您一直幫我照看小芝。”
“哎喲這麼點小事…大家一個病房的,也算緣分,再說我看你一個單身媽媽帶個孩子不容易,能幫就幫點,舉手之勞,你真甭跟我客氣。”阿姨就是不肯收水果,推來推去。
病房裡還有其他病人,常安覺得這樣也不大好看,只能暫且把袋子又拎了過去。
幾分鐘之後她洗了一盤櫻桃端給阿姨。
阿姨看了又哎喲喲叫喚,“這玩意兒挺貴吧,你還是留給孩子吃吧。”
“我那還有呢,這是給叔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