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勀掛了電話,看了眼腕錶,才晚上八點左右。
時間尚早。
他想了想,拿了大衣出去。
融安廣場在雲凌的專案位於郊區,大部分招商工作已經完成了,主題建築也已經造好,計劃明年上半年就會開業,屆此會成為雲凌最大的商業綜合體。
周勀驅車趕到專案現場,果然見一面牆上已經畫滿了圖案,卻未見有人在作畫。
他也並沒抱太大希望,開著車沿著專案外牆繞了半圈,卻在另一側看到了一個小小身影。
依舊是鴨舌帽,黑衣服,不過不是之前的那件黑色毛衣,而是換了一件較為厚實的棉服。
大概是因為冷吧,又是晚上,這麼露天作畫確實有些辛苦。
專案很大,牆很長,那一面大概才畫了三分之一。
周勀坐在車裡看了會兒,那枚小小身影獨自站在寬高的圍牆前面,以她身體為界限,左邊已經留下斑斕的圖案,右邊還是一大段白牆,而她畫完一點就往右邊挪一點,漸漸拉開距離。
周勀莫名覺得這個畫面十分動人,不知不覺就在那坐了小半個鐘頭,等他回神時牆上已經畫滿了一半。
他又撥通了葉莉的號碼。
“她每天都是晚上過來畫?”
葉莉起初壓根沒懂意思,愣了下才明白老闆在說誰。
“好像是吧,貌似是因為她白天還有其他工作,只能晚上有時間。”
“挺辛苦,純粹義務性質?”
“這個倒沒提,不過我聽田小姐的意思,對方似乎並沒問過費用。”
“嗯,後期問問。”
周勀掛了電話,那枚黑色身影還在專注著工作,身後有車輛經過,路燈亮堂,她卻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有那麼一瞬,周勀覺得她是獨立的個體,與這世界都隔離。
他下了車,從暖洋洋的車廂裡出去,迎面寒風吹過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倒比他想象中還要冷。
周勀繫上大衣釦子,穿過馬路一直走到她身後。
對方全神貫注在畫畫,對周圍的人與事都渾然不覺,自然也不會知道有個人站在她身後。
周勀近距離看了一會兒,發現她手裡拿了稿子,一疊皺巴巴的紙,上面是亂七八糟的線條,一看就是出自孩童之手,而她要做的就是把這些紙上的內容搬到牆上。
當然,孩子們的手法肯定不熟練,她便會利用自己的專業優勢適當修飾,保留其稚嫩筆觸的同時,也保留住孩子們天馬行空的想象,最後再塗上斑斕色彩,一幅畫就算完成。
每幅畫後面她都會註上孩子們的名字——向日葵XXX。
這麼一看,確實比之前田佳琪倡議的找個畫廊舉辦畫展來得實際且更有衝擊力。
周勀不想打擾她做事,輕輕往前又踏了一小步,幾乎要與她並肩。
她正在給一幅圖上色,周勀看了下,似乎是房子?別墅?城堡?應該是城堡吧,他最後確認。
“為什麼城堡是這個顏色?”
“這是糖果屋!”
很自然的,一問一答,像是兩個之前就已經認識的人在聊天話家常。
可是風聲突然靜止,身後的車流也瞬間消失了。
那支原本在牆上移動的刷筆嘩啦一下,跑偏了,停下來。
糖果屋屋頂上留下一條很突兀的敗筆。
周勀心跳也隨之停歇,冷風吹過,他看到眼前的人慢慢轉過頭來……
鴨舌帽,口罩,圍巾,捂得嚴嚴實實,可露出來的那雙眼睛猶如璀璨星辰,在他昏黑腐朽的心裡透進一道光。
他愣住了,呆掉了,或者說猶如一頭栽進夢裡,不知身處何年何地。
對方也愣了幾秒,兩人眼神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