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娘雖心下替梁白柔深感不忿,可面上卻未敢流露一絲不滿,低垂螓首,言辭懇切,“昔日,皇上您將才人蘇氏打入冷宮時,曾遷怒梁美人,並下令將她禁足,皇上可還記得此事?”
南久禧託著下頜,作沉思狀。
薛海娘所言他並非全然無印象,昔日他得知蘇氏欺君罔上,冒名頂替,怒不可遏,哪兒還有心思去琢磨是否冤了旁人。
那梁氏卻是他摯愛,他命人將她禁足時也曾許諾定會查清真相還她清白,可後來,朝政之事已是叫他焦頭爛額,時日一長他竟是忘了有這麼一出……
薛海娘微掀眼瞼,窺視著近在咫尺的男子——他視線略有閃躲,指節有意無意地輕撫著鼻尖。
“實是朕之疏忽——”南久禧輕垂著羽翼般的雙睫,低沉醇和的聲線隨之響起,“朕即刻令皇后赦免梁氏的罪責。”隻字不提替梁白柔洗脫冤屈一事,甚至於,半載前蘇氏欺君罔上一事是否與梁白柔有關他亦是不甚在意。
薛海娘只覺喉間生澀,好似生吞了蓮心般,清苦難耐,“皇上……當真要赦免了梁美人罪責?”
天子薄情,她早已有所領略。
可今時今日,她仍是替梁白柔感到不值。
“君無戲言。”南久禧點頭,黑曜石般的瞳仁正如亙古不變的嚴冰驟然開裂,化作一泓春水,細膩而繾綣,他一手輕釦著薛海孃的肩,一手執著薛海娘自然垂至身側的纖手,將她扶起,順其自然地將她攬至自個兒身側,“方才的聰慧機敏想來都是你刻意所為,叫朕赦免梁氏罪責方才是你目的所在——朕記著你曾跟隨過樑美人一段時日,你倒是難得忠誠。”
薛海娘抬眸與那瞳仁相視,宛若觸電一般,驚惶垂首,“梁美人對奴婢有知遇之恩,儘管今時今日她已非奴婢的主子,可奴婢仍是不可棄她於不顧。”
“朕,喜歡你的性子……”南久禧輕撫著她綢緞般的墨髮,那一刻眼中好似生了些近乎痴迷的情愫。
他並非孟浪之人。生於皇家,他自小接觸的美人不勝其數,是以真正能入他眼的少之又少。蕭貴妃是與他一同歷經風雨之人,結髮妻子,他除了愛慕外更多的是敬重。梁白柔性情柔婉,才華橫溢,滿腹詩論,正是他所鍾情的女子,饒是如此,可時日一長仍是漸趨淡忘。薛賢妃身懷龍嗣,他理應予她地位與尊榮。
可薛海娘——
他理不清對這女子懷揣著如何的心思。
“皇上——”薛海娘驚惶避開,垂首低眉道:“青天白日,皇上理應珍惜大好辰光,替家國百姓謀福祉才是。”言下之意便是勸誡南久禧不該白日宣淫。
南久禧微怔,那原是可觸及美人如玉肌理的指尖堪堪停滯。
真真不愧是叫他念念不忘的人兒,連指責告誡也可說得如此……難以叫人心生怒意。
“如此——你便替朕好生研墨吧。”南久禧輕舔著下唇,薄而潤澤的唇瓣微抿,唇際似是含著些許笑意。
對於有趣之人有趣之事他素來極有耐心。
薛海娘竟是不知一日光陰如此難熬,一時間,她著實是捉摸不透,為何養心殿諸多內侍宮婢搶破了頭也想要爭得‘御前侍奉’一職!
當西下一抹餘暉映上窗牖,薛海娘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由於生怕內侍宮婢精神不濟伺候不周,是以宮中一向遵循著輪班的規制,是以,御前當值了一日的薛海娘,自是可放下手頭的活計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