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路公交車站牌下,一幫小兄弟們手提著棍棒,早已在那裡等候。坤子擰著眉頭站在這群人中間,周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場,感染和帶動著所有人的情緒。
“猴頭,洪偉,順子,你們幾個跟著我走,老磨,永吉,你們跟著鋼子,另外,你們幾個人守在我家附近,密切注意老鎖子那幫人,別讓他們靠近我家。”
“坤子哥,大過年的往人家大門上潑狗血,這也太缺德了吧!我們要不削他,他還以為我們怕他呢!”老磨講話好像大炮冒煙,橫著脖子一通嚷嚷。
洪偉呲著齙牙一臉陰笑,手裡比劃著水果刀刷刷帶風,“放他點血,他就老實了。”
“要不咱們這麼地吧!拎桶油漆摻幾塊臭豆腐,在他家大門上畫幾只大王八,旁邊寫上‘老鎖子臭名昭著’,這樣既能報了仇,又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傷害,大家說咋樣啊?”說這話的是鋼子的同班同學‘魏連勝’,因為是大班長,所以,講起話來好像領導,但是,他說話一般沒人聽。
其實,坤子的這幫小兄弟們,早就看老鎖子不順眼了,都憋著火想揍他呢!只是,他們的父母還在毛紡廠上班,他們平時也只能忍著。在學校裡,老鎖子知道他們是坤子派的,打架賊狠,直奔要害,命都不要。老鎖子跟他們不一樣,他可惜命著呢!所以,他總想和坤子這幫人井水不犯河水,這種心照不宣的平衡,終於在今天早上被‘一桶狗血’給潑沒了。
“哥,要不我帶上幾個人,去砸了他家狗窩?”鋼子也跟著出主意。
“對,坤子哥,不能就這麼算了,砸了他家狗窩,讓那狗犢子睡大街上去......”
一幫人聚在坤子身邊,揮舞著棍棒,罵罵咧咧,跟著鋼子一陣吵吵。
路邊等車的人們站的遠遠的,指指點點,卻不敢靠近,眼瞅著這幫小青年們,亂亂哄哄,嘎嘎怪叫。
坤子瞪著眼睛暴喝一聲:“聽著!砸了狗窩,狗就得和人爭地方。這件事情,等過完年以後再說。”
一幫人被坤子吼得窩火,哪肯就此罷休,大家剛想發作,就聽見一陣汽車鳴笛聲從不遠處傳來,9路公交車駛進非機動車道,馬上就要進站了。
“讓讓,都讓讓,公交車進站啦!要上車的抓點緊,大家排好隊......”售票員從車窗裡探出頭來,手拿著話筒大聲嚷嚷,“坤子,你們這幫人,跟這嘎達幹啥呢?大過年的別鬧事啊!”
9路公交車是唯一通往毛紡廠的汽車,車上的售票員‘葛辛茹’是坤子家的老鄰居,她丈夫‘王紅軍’原本是坤子爸生前一個車間的工友,因為早年當過幾天兵,後來當了保衛科科長,平時兩家有些走動,坤子兄弟倆都喊她一聲‘辛姨’。
坤子走到葛辛茹跟前,賠著笑臉,“辛姨,今年回來過年的人多,我正想著組織大家夥,去火車站扛大個呢!”
葛辛茹瞟了一眼坤子身後的那幫人,輕哼了一聲,斜眼看著坤子:“坤子,我可告訴你,你媽前些天還唸叨她胸口疼呢!你可別老氣她,你要是把你媽氣倒了,你可就真成了你們老王家的孝子賢孫了。”
葛辛茹為人潑辣,嘴碴子賊厲害,連她們家‘王科長’都怕她。而且,張家常李家短,誰家的八卦事她都能記得住,不光記得住,還能添油加醋的到處宣傳,這倒不是說她這人心眼不好,有些人天生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她們把這當成是‘熱心腸’的一種表現。其實,這是一種‘病’。
聽葛辛茹說話這麼難聽,坤子還沒說話,他身後的那幫小兄弟裡,就有幾個啥都不吝的愣頭青,紛紛拎著手裡的家夥往前擁。
“嘿!你個老孃們,胡咧咧啥呢?誰不知道我們坤子哥,是出了名的大孝子,用得著你跟這嘎達胡謅八扯嗎?”
“誰是老孃們啊?”葛辛茹一聽就氣炸了,從車窗裡探出半個身子來,揮舞著手裡的大喇叭,一臉耍橫的沖著這幫人叫喊,“你們這幫小犢子,都沒人管啦?等我回頭告訴你們爹媽,看你們還敢得瑟不。”
坤子趕緊伸手攔住,“幹啥呀?幹啥呀?都回去,這是我‘辛姨’知道不?跟長輩說話咋都這麼沒大沒小呢!還不快點跟辛姨道歉。”坤子說著把人往後推,這幾個人一臉的不情願,嘴裡嘟囔著,“告訴就告訴唄,我們才不怕呢!”
孩子大了不由爹孃,有些父母見說了,打了都沒用,所幸就由他們去了,就當自己生了個混蛋。
在毛紡廠宿舍這片地方,幾乎誰跟誰都認識,走在大街上沒幾步就能遇上熟人。在老一輩人們的眼中,坤子這幫人,就是一群思想不要求進步,專門以逞強鬥狠為樂趣的小混混,大家對他們都沒什麼好感。
“我可告訴你們,你們這叫‘流氓習氣’是‘土匪作風’,是舊社會的汙泥濁水,是腐朽墮落的死灰複燃......你們再繼續下去,就要吃牢飯。”葛辛茹拿著大喇叭喊話,語氣好像在上思想教育課。
“我們咋流氓啦?我們又沒摸你屁股......”幾個小青年流裡流氣的壞笑。
“住口,都別說了......”坤子假模假樣的瞪著眼睛轟那些人,轉過身來和葛辛茹笑嘻嘻地說,“辛姨,您教育的對,我們一定牢記您的話,堅決和舊社會的不良習氣做鬥爭,在您的正確指導和監督下,永遠都不迷失方向,敬禮!”末了,坤子給葛辛茹敬了個禮。
葛辛茹氣哼哼的沒搭理坤子,心道,簡直是在對牛彈琴。她高昂起頭,突然,看見人群裡的鋼子,“哎!那不是鋼子嗎?”
鋼子正和老磨他們擠眉弄眼的瞎起鬨呢!聽見葛辛茹叫他,立馬蔫了,極不情願地從人群裡挪過來。
“鋼子,別跟你哥他們瞎混,今天是年三十,明天就初一了,趕緊去毛紡廠洗個澡,把一年的晦氣全洗掉,來年準能有個好運氣。”葛辛萍這幾天一看見鋼子就和顏悅色的,因為她覺得鋼子還有救。只要他能考上大學,在國家的教育和培養下,未來的前途得老光明瞭。
鋼子撇撇嘴,被坤子推了一把,“鋼子,你先去,我回頭去找你們。”
“哥,你今天咋地啦!咋這麼聽那老孃們的話呢?”鋼子小聲問坤子。
“甭廢話,趕緊上車,我本來也沒打算讓你去,就你這小身板,能幹啥呀?”坤子把鋼子推上車,讓老磨和永吉跟著他。
“老葛,你還有完沒完啦?這人都上完了,還不趕緊關車門,你跟這嘎達瞎耗啥吶?”司機‘老邊’著急的嚷嚷。
老邊知道葛辛茹不好惹,可他開車、停車是有時間限制的,到點了就得跟站裡交車,交晚了是要罰工資的。車上還有幾名乘客也跟著老邊一起嚷嚷,大過年的,誰家沒有點雜事啊!都催促老邊趕緊開車。
葛辛茹是出了門的潑辣戶,聽老邊這麼說她,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可現在畢竟是上班時間,一車人都跟這等著呢!她也只能強壓下這股子邪火。
車門終於關上了,老邊一腳油門開出去,葛辛茹還沒回到座位上,差點摔了個大馬趴,她更氣了,狠狠的瞪了老邊一眼,“這事沒完。”
後面沒上車的一幫小青年,哪肯就此罷休,幾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一邊吹著口哨,一邊瞎起鬨,“五常的米,綏化的蔥,賣票的老孃們褲腰帶松......哦......哦......葛大娘們回家給王科長暖被窩去嘍,哦......哦......”
惹得大家夥一陣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