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頂鶴先生夾了一塊荷蘭豆,咬了一口又放下了。
“你怎麼不吃?”
“太硬了。”他皺著眉頭。
“硬?”
我一咬,嘎嘣脆。
他看著我問:“怎麼樣,是不是硬?”
我明白過來,原來在丹頂鶴先生的味覺世界裡,脆等於硬;就像在我的味覺世界中,軟等於老一樣。很顯然,我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
店裡的食客不少,他叫了幾聲服務員,卻沒人搭理他。
他有點兒不好意思,跟我說:“現在服務型行業的服務態度都太差了。”
我心想,服務員還得抱怨你這種食客的身體素質太差呢,幾乎無聲的吶喊,你當服務行業都要給你配備“葫蘆娃”或是“變種人”嗎?
我只喊了一嗓子,服務員就面帶微笑地站我面前了。可就在我喊服務員的一瞬間,體內竟然莫名地爆發出了對丹頂鶴先生強烈的保護欲。
“麻煩你把這道菜從新炒一下,我想要軟軟的。”丹頂鶴先生還是很有禮貌的。
“什麼軟軟的?”服務員有點兒懵。
“荷蘭豆軟軟的,要軟軟的荷蘭豆。”丹頂鶴先生看著服務員,還特意用手指了指。
“好的,請稍等。”
其實我覺得這家服務員的服務態度挺好的。
只是悶頭吃飯實在是尷尬,我看丹頂鶴先生皺著眉頭,一副痛苦的樣子,我猜他大概也正在絞盡腦汁找話頭呢,我不忍心看見他不舒服,於是,剛才那股保護欲讓我擔起了找話頭的重任。
我問:“聽說你在銀行工作?”
“是的。”
他又反問我:“你在傢俱店做什麼?”
“做策劃。”
“哦。”
“你最近忙嗎?”
“忙!”他說這話的時候終於有了點力氣“我們部門特別忙,我每天都腳打後腦勺。”
“為什麼?人手不夠嗎?”
“我們部門有 14 個人。”
“那不少了呀。”
“但是每次加班都是我一個人。”
我低頭喝了一口湯,其實我挺理解那些同事的,就像我一開始見到丹頂鶴先生時,也生出了一顆捏軟柿子的壞心,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胸中的那股保護欲正燒得熱乎,所以我特別想去他們單位為他出頭。
正合計怎麼出頭,一抬頭發現丹頂鶴先生的臉色比之前更白了,好像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白得透明,然後徹底消失不見。
“我說,你這是怎麼了?”
“我肚子有點兒疼。”他的表情更痛苦了。
“要緊嗎?”我問。
“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他艱難地說。
我向服務員要了一杯熱水,可是熱水還沒來,丹頂鶴先生就“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怎了啦?”
“不好意思,我上趟廁所。”他捂著肚子就飛了出去了。